棠月当初也是被无良奸商卖去青楼的,深知这种命如草芥的苦。
人口买卖历朝历代都有,不是新鲜事。但要是当朝官员掳掠百姓私自贬作奴隶再实行大规模的人口|交易,那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这期间会牵扯到多方关系——掳掠人口的渠道、手段,合作的家族势力,奴隶运往何处……
这其中运作维系也需要银两转圜,钱从哪儿来又用到何处,获得利润后又做了什么等等,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如果这么多年都是悄悄行动谁都没有发觉的话,那便足够使最高掌权者忌惮。
事情陡然变得严峻起来。
“现在你们也知道了这个秘密,可跑不了了哦。”红湘提醒道。
“你们必须留下我们,不然我们就告发你们!”秦双笑双手叉腰威胁道。
“留。”
江故从屏风后转出,“会留。”
他眉头紧皱,脸上还带着病气。
今早才被诊出发烧,要他好好休息别想太多,现在就又开始操心了。
“这位小公子说的话可不能反悔哦,咱们仨可都听着呢。”红湘撩了下头发。
“我们怎么留?!”王识压低声音急道:“王府哪儿来那么多客房?”
“挤一挤。”江故偏头咳了一声:“她们是人证,不能放走。”
幸好卓嫂是个聪明人,她道:“要我们白住我们也理亏,姐妹几个都各有手艺,能干活。”
“好,你们留下。”白染衣道:“但还有很多问题需要问清。你们应该知道会问些什么,自行斟酌是否说实话。”
“你这个姑娘好生冷漠,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红湘嗔怪道。
“就是,凭什么你问什么我们就要答?现在可是我们威胁你们!”秦双笑像个刺猬一样,说的每句话都带着火药味。
白染衣扫了她一眼,淡声道:“你跟我睡。”
“凭什么!我不要!”
“你没有选择。”白染衣冷冷丢下一句。
秦双笑气的脸都红了,更像个圆鼓鼓的小刺猬。
“你这小丫头什么脾气,惯的你!”棠月轻轻捏了她一下。
秦双笑一把拍开她的手:“你分明和我差不多大,叫什么‘小丫头’!”
“你多大?”
“十七了!不对,再过几天就十八了!”
“我十九。”棠月“哈哈”笑了两声,“叫姐姐,快点。”
秦双笑“哼”了一声,“休想!”
她站到红湘身边,道:“我只叫红湘姐姐。”
“小丫头。”红湘笑了下。
秦双笑炸了,但又不好当这么多人面说,她微微恼道:“红湘姐,你怎么也叫我‘小丫头’!”
“好好好,小秦,小秦行了吗?”
秦双笑不情不愿的“嗯”了声。
红湘转头和卓嫂相视一笑。
棠月看着她们,竟然在这风格迥异的“姐妹”三人之间看出了点温馨的意味来。
***
傍晚时分,晚饭完毕后白染衣和东方又去了一趟神明庙。
自从王家商铺出事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去过孙靖那儿了。只麻烦小桃跑过两趟送些东西传传话。
这次时间也久了,害怕他担心,便亲自上山报个信。
孙靖却像盼望他们很久了,一见他俩来就赶忙问道:“现在怎么样了?徐敬年有没有刁难你们?”
东方真假掺半道:“没有多为难,在计划之内。能应付。”
“那便好。”孙靖点了点头,忽然又怀疑道:“你确定吗?徐敬年真这么好对付?”
东方微笑道:“徐敬年不好对付,我们也是。”
“对对对,你们和我不一样。”孙靖自嘲道:“我怎么把你们和我想的一样了,对不住啊。”
白染衣皱了皱眉头。
“孩子们呢?他们怎么样了?”
“很好。”白染衣道。
这下孙靖彻底松了口气,笑了下:“我就总觉得在这儿待着太安逸了,有些不安。老想下山去看看,但也不能下去么这不是。”
“您放心,总会让您下去的。”白染衣坚定道。
其实这么多天,孙靖一个人在庙里想了很多。
他想他人到中年,家也没了、生计也靠几位好心的年轻人维持着。他的存在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人年纪越大,反而越贪生怕死。从前靠他一个人撑着整个家,什么苦和累都憋在心里,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却突然一下子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茫然而不知所措。
这大概就是他最悲哀的一件事了,好像活了大半辈子就跟没活一样。
少时的踌躇满志早已被现实的一把火烧的半点不剩。他失去了追求和目标之后,一旦歇下来就真的无事可做了。
既没活出自己也不知该活给谁看。
浑浑噩噩,苟且偷生。
但他想,既然这些并不熟的青年人都不肯放弃他,那他兴许还是有点用的吧。
下山路上,蝉鸣声悠长的荡在林间。
今晚没有月亮,白染衣开了照明灯走在东方身边。走着走着她就慢了下来。
这可不像她一贯大步流星的作风。
“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东方低头问道。
“没有。”白染衣把光调亮,“你先走。”
东方不明所以,但没问为何,照做了。
白染衣慢慢跟在他身后,故意隔了一段距离。光打在他的背影上,衬得他修长挺拔、风姿俊雅。
她喜欢看别人走路的样子,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得出一个人的性格。
面前的人安静、淡然,还有些孤独。
可是她从没见他感到压抑,始终都是悠然自得的模样。
白染衣想,她或许是境界还不够吧,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枝叶的影子投落在他的衣衫上,在山风里轻轻摇动着。白染衣看着这孤灯清影微微出了神。
她和棠月在酒楼的事始终是个隐患,现在徐敬年的秘密被扯的越来越多,他为了自保定会想办法瓦解正义堂。
首先下手的肯定是她和棠月松动的这块。
白染衣最近一直在找机会填补这个漏洞,可这件事就像个隐疾,在爆发之前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她想不出什么头绪,有些烦闷。
白染衣抬眼看着东方的背影,想借他一贯的从容冷静使自己定下心来。
她正出着神,全然不知前面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但白染衣应急反应很快,险些撞到他怀里。她一抬头,就见东方目若朗星。
“怎么停下了?”她问。
东方看她本能地退后两步,笑了下道:“怕你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怎么会,我还给你打着灯呢。”她抬了抬手腕,“又不是鬼怪神仙,怎么能悄无声息的不见。”
东方瞄了一眼她腕上的银镯,绕到她身边道:“不一定,这就不是个凡物。”
白染衣哭笑不得。
他在自己身边,就不好多想别的。最终还是一路并肩回到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