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珲第一次见到承锋的时候,他才四岁。”林既玹指向自己,狭长的丹凤眼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林既玹微微一笑:“当时我和阿珲也才九岁、十岁的年纪。”
他们依旧在醉生楼的顶层,但已经不在方才的雅间。
这会儿宋羊和林既玹沿着人工搭建的园林景观慢慢散步,程锋和太子元朝珲则坐在园中喝茶。
林既玹回忆着,“那是一场宫宴,长辈们吃着酒、说着场面话,小孩子聚在一起玩闹,是常有的事。但承锋没有跟其他孩子一起玩,你猜是为什么?”
听了林既玹的提问,宋羊下意识往程锋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一直希望能更多地了解程锋,但这时候,又不敢听了。
脸颊一凉,宋羊惊讶地瞪圆眼睛。
林既玹用食指抵着宋羊的脸颊,微微用力,让宋羊偏转的脑袋转回来:“嗯?”
宋羊被他凝视着,背后毛毛的,立即专注于对话,不敢再分心:“......是没有人跟他玩吗?”
“是,也不是。”林既玹道:“他不过是一个小官的儿子,不受重视也是自然的,但他那时候之所以没有跟其他孩子玩,是因为他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幼鸟——应该是不小心跌出巢穴的,翅膀受了伤,也飞不起来,然后程锋就想着把那只鸟送回鸟巢里。”
宋羊眨巴眨巴眼睛。
林既玹忍不住笑出声:“你能想象吗,一个小孩子突然从树上掉下来,差点砸到阿珲和我,我俩当时有多惊讶。”
宋羊跟着他的话语想象着当时的画面,迷你的程锋一定很可爱,看到受伤的小鸟时,是会一脸伤心呢,还是板着小脸呢?宋羊捂嘴偷笑,把鸟类幼崽送回巢,真是程锋会做得出来的事呢。
“那棵树可有六七米高,我和阿珲问他‘没受伤吧’,他站起来自己拍了拍衣裳上的土,然后行礼,一本正经地说‘我没事’,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宋羊的心揪起来:“他受伤了?”
“毕竟只有四岁啊。”林既玹感慨,“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了不起,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爬到那么高的树上的呢。”
大人环臂才能抱住的粗壮大树,繁茂的枝干纵横交错,枝叶茂盛地结成硕大的绿盖,小小的少年把奄奄一息的幼鸟放在卷起的衣袍里,呼哧呼哧地费力往上爬。当他终于攀到了鸟巢边,颤颤巍巍地抓着枝干,将幼鸟放回了巢穴,结果被惊惶的鸟妈妈啄了手,一时失力滑了下去。
“后来我和阿珲不放心,四处找他,终于在池塘边找到他了。”林既玹说到这,还颇为头疼:“他把脚泡在刚开春不久的池子里——因为扭伤了脚,需要冷敷。我和阿珲就问他:‘你不怕掉到池子里去吗’,结果承锋说:‘掉下去就爬上来,我会游泳’。”
宋羊想到程锋提过的童年:时时刻刻要他低调隐忍的母亲,很少出现的父亲,清冷的院落和暗地里奚落他们的仆人......宋羊不可自抑地感到难过。
他才低下头,就被林既玹托着下巴抬起来。林既玹说:“你要是哭了,程锋要生气的,那家伙生气的模样出乎意料地吓人呢。”
“我没有哭。”宋羊擦了擦眼角。感激地说:“玹哥,谢谢你和太子殿下......”
“你叫阿珲哥哥就行了。”林既玹食指抵在宋羊唇上,“何必道谢。我和阿珲一直担心着他,他以前不常笑,现在却常有笑脸,这都是你的功劳。”
那种见家长的感觉又出现了。宋羊揪着衣角,思考该说什么话比较合适,猝不及防对上林既玹探究的目光。
“承锋很喜欢你,但你跟我们所了解的似乎有些不一样。”林既玹的眼神暗含着警告:“承锋说,你有一番特殊的际遇,姑且就信了你吧,若是你伤害了承锋......”
剩下的话林既玹没有说,但威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宋羊一瞬间感觉脖子凉飕飕的,但他严肃认真地说道:“我不会的。”
他听安湘提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元荆舒跟程锋打过一架,虽然是点到即止,但当时程锋也被夏随侯以类似的话语警告了。所以,林既玹会特意把他叫到一边聊天,也是因为关心程锋吧?
宋羊露出灿烂的笑脸,像一轮温暖的小太阳,“玹哥你们放心吧。”
林既玹一愣,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程锋会非宋羊不可。
玩味地笑了笑,林既玹道:“那差不多也该过去了,程锋已经往这里看了好几次了。”他也完成了试探的任务,回去可以跟阿珲交差了。
宋羊犹豫地叫住他,“玹哥,我的事,你不问吗?”关于他穿越的事,定然无法实话实说的,但未来有一天,众人知道了他就是有角,必定也会有所疑惑,所以宋羊和程锋一起想了一套说辞,只是宋羊不知道程锋跟太子夫夫俩说到了哪种程度。
“不问了。”林既玹果断否定。
宋羊让他整不会了。林既玹的气势太强盛,宋羊一直被对方的节奏带着走。一番谈话下来,宋羊大概理解了程锋见到林既玹时的紧张反应是怎么一回事了。
“知道你不会伤害承锋就够了。而且你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总比要万事依赖承锋的好。”林既玹的眼神落到宋羊的肚子上,眼里闪过几分怅然。
“嗯......嗯。”宋羊点点头。他忽然想到,太子成亲多年,似乎至今都没有孩子......
“傻乎乎地想什么呢?”林既玹领着宋羊往回走,话风一转,道:“不过你聪明归聪明,却不太有城府,你要小心了——阴谋诡计、尔虞我诈,是以后的常态哦。”
“玹哥不要吓他。”程锋在他们走近时听到了后半句,遂道。
林既玹瞟他一眼,一屁股坐到元朝珲身边:“你们聊完了?”
宋羊接过程锋递过来的茶杯,也好奇地用眼神询问。
“差不多了。”元朝珲温和地浅笑,“不过我还有一件事很好奇,有角先生,是宋羊吗?”
宋羊和程锋对视一眼,宋羊道:“是我。”
“你不必紧张。只不过是我正好知道你们与有角先生认识,又正好知道宋羊不是普通的双儿,又又正好,宋羊的名字带着‘角’,所以猜上一猜罢了。如今关于有角先生的传言真真假假数不胜数,别的人不一定能猜到,你们放宽心。”元朝珲这般说着。
宋羊趁机给自己打一波广告:“珲哥和玹哥有什么要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提!我的实力还是很可以的!”
“好啊,我们就不客气了。”元朝珲不推诿。
“不过匠心坊打算一直在书斋寄售吗?”
宋羊摇头,“我们要在京城开第一家匠心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