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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十方贤圣不相离(1 / 2)

话说到这,索性一群人皆往道观正殿而去,此时已是亥时,几个道士早就被撵回房舍中了,除了几个仆役和值守的差役、武吏再无他人。杨永节吩咐除了他们几个,其他人全都退到各外门附近候着,彼此监视不许随意走动。于是宗淑与六郎举着油灯前面开路,元知县、由县尉引着推门而入。

趁着殿宇内的长明灯火再看三清圣容与白日大为不同,白日里鸾姿凤态不怒自威,而此时再看慈眉善目安定人心。这三清造像乃是木胎漆面,衣物穿戴皆为丝绢之属,间缀玉石之料。每尊造像皆五尺上下,只看正中元始天尊造像,即便是这偏敝小县城内的普通道场,这尊神像也是当地匠人虔诚细心大作,道尊神态平和清隽,头戴冠冕,身着纱罗材质斜领袍,衣袍及襟边上绣着十二章。盘坐于祥云之上,一手三清指,一手执宝珠,真真是清净广严,气韵溢津。

一行人虽然带着酒气,此时却也不敢放肆喧哗,皆恭恭敬敬收拾身姿虔诚致礼,然后由苍龙固接过风鸣呈上来的三支线香代众人致祭后,退出来方才说话。只是殿宇宏大高阔,庭院深沉宁静,即便声音低沉,回荡余音清澈响亮。

“不同之处烦请指摘出来,咱们也来领会天权城的与众不同。”

由县尉引出来的,营丘檩再拾起来,继续说道,

“寻常神像皆如诸君方才所见,无论泥胎还是木骨所作,也多置于硬木架案之上,若是规模如此巨大,大多以泥胎作云座,直接安放于殿内地砖之上。而应天府内五尺至两丈规模者皆于殿基筑坚台以安置之。”

诸人大约明白其所指,但是等着他卖弄关节,做惊人语。

“于是,我让家中仔细人与那观内香火道人交结打听,这些道人皆说这些神像皆是城内巨户捐赠,皆是待殿基成边先行安置,安置后内罩布帷,外设栅栏,不许接触,安置时除观主、库主、典客、掌籍、殿主诸人外,其余道人皆不可靠近。远远观之,其时用人不下二三百壮劳力,搭了木架绞盘等折腾一晚方才完工,而殿宇乃是待神仙安置后再做木造而成。有一道人曾言,寻常神像五尺大小的皆能推而撼动,而这些新造神像使尽全力也不能撼动分毫,恐怕不下五万斤之重。”

五万斤之重,五尺大小五万斤之重。。。

杨永节听得只觉胸口有大锤敲击一般。

“这等神像有多少尊?”

这英武的汉子问这话时,声音都发颤。

“有新造神像者道观五处,城隍三处,家庙不下十七处!所新造者皆正祀供奉之用!”

营丘栿说的很清楚,但是他凭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此时,诸人尚不着意于此。

聪明人都开始算账了,道观三清及偏殿合计至少三十五尊,城隍前后殿合计三处十五尊,家庙后殿供奉最少也有四十尊,如此便约计九十尊。仅以五尺大小计则四百五十万斤。。。

这些人是要做什么?

五尺规模能逾万斤非铜铁不可能,大肇不禁内地铁器贸易,所以若是铁制,四百五十万斤铁价合十二万五千贯,这也就罢了。可若不是铁制,而是如金面一般实心的铜胎!铸成肉好的宝钱那就是至少七十万贯!

这还只是应天府一地,其余三京三辅七下府若都有人参与其中,这些人手中财富只怕不知几个二百七十万贯!

敬玉博只怕这个数字还不够震撼,又添了几把火。

“都城隍主神像乃是一丈见方,内城官学、书院还有文庙,皆是新作造像,这些也有四十五尊之数,其中书院和文庙的至圣先师有两丈许,还有建章观、净乐观、冲真宫的三清造像有三丈之巨。这些林林总总恐怕都是实心的胎,足金的面!”

这实在是捅破天的大案了。如此只是估算便是三百万贯至千万贯的巨资,需知直至现在的天圣八年,每年朝廷酒课那一百八十万贯乃是三司调配全国使用,而大内所用的上供朝廷添酒钱也不过三十八万贯而已,这些人不过数年间捞取的赀财便达千万计,这绝非仅仅靠走私贩酒而能集聚的。不仅如此,这些人还如此默契的都将这些财物用如此方式隐匿起来,这是要做什么?这些人如此团结一致,难怪对于朝廷调任官员皆能同仇敌忾,同心协力了,有钱财,有人脉,有权势,这哪里是安心做富家翁的作为,这是要谋逆啊!

诸人大多脸皮都煞白了,简直是不寒而栗啊。

杨永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此刻又转为紫红色,几乎是咬着牙齿狠命才做低了声音。

“你们知道的如此之深,为何无只言片语上报朝廷,你们是隔岸观火还是想浑水摸鱼?”

营丘栿与营丘檩面露落寞神色,听了杨永节的话,苦笑之余,营丘栿说道,

“钤辖,莫说我等,便是丹南地界,今日之前你可听到有人告变吗?这府衙内的官员以及满城仕宦、学士等难不成都是其同党或者都是明哲保身之辈?”

“那为何。。。”

“实在是根本没有实证,无论家严还是霄家叔父数年来小心翼翼中,也有心查证,但是这些人太过聪明谨慎,凡是他们不能掌握的人物皆不用,不能掌握的枢纽皆不用,不能掌握的交通皆不用,不是我等隔岸观火,乃是有道无形的墙将我们远远隔开,如果我们轻举妄动。。。”

营丘栿顿了顿,一脸的无奈,

“君以为我等性命还能比一尊神像还值钱吗?”

“这些人乃是乌合之众罢了,不过是因财利才扭结在一起,岂能毫无破绽?”

苍龙固实在无法相信这些人能把事情做到这么滴水不漏。

“中书可知濂溪先生曾在应天府内城的玄明书院讲学吗?”

濂溪先生便是荷元皓,原大理寺卿溱南荷氏出身,以太极通书开元学,其人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实在是至诚君子。五年前旅居丹阳,讲学二年而别去,也因其离开引起一桩儒学公案,即如今丹阳芦海书院山长黎頯(颧)兄弟与荷元皓的反目,世人皆以为是因为学术异见而分道扬镳,其实正是黎氏兄弟不能苟同濂溪先生之取舍而决裂。

原来濂溪先生与黎氏兄弟当时都有所察觉望京城内有不法事,彼时三人皆在玄明书院讲学,竟有学子向其告变,揭发家中不法事,只是未想到不过数日此子便一病不起,没几日就殁了,而其家人闪烁其辞,更印证此事大有蹊跷。当时三人商议分别向应天府、都转运使司与提刑司告变,不曾想后面便有了原丹阳知府离任,后继者不再授安抚司差遣,转运使贬谪而转运司废,提刑司因徇私舞弊也去官而罢。

面对如此事,濂溪先生心灰意冷而别,黎氏兄弟却不愿苟且。之后发生何事时人不知,但最后是黎氏兄弟离开府城,迁居芦海自创书院,一些闭门做起学问来。

听到此处,几个内廷来的官人也都默然了,除了紫舒軏。

“说起大黎、小黎二位先生,与这芦海确实是相得益彰,若不是居于此,何来今日丹学之兴盛。余虽不敢苟同其‘穷天理,去人欲’之论,但其教育上颇有创建,‘格物致知明本末’却有意味,吾心向往之与贤者论道。若这几日有闲暇,诸贤不如同去以闻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