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关上的电梯门,吕郜林胸口闷得紧,这十几年他并觉得自己的亲弟弟真的有远离过自己,从弟弟生病被治愈之后,他甚至觉得这样变好的弟弟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兄弟,但是他也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不愿意触及的地方隐隐约约的触及过这个问题。
“他”要是不是“他”了,自己和家人们该怎么办?
站在家门口,一米九几的大男人捂着自己的眼睛,偷偷地哭了。
“哥。”吕维的声音在门后传来。
一道半掩着的门阻隔了兄弟俩的表情。吕郜林手紧紧攥在门把手山,他努力眨着眼,希望能在下一分钟恢复平日里的冷静,让同样处在失落,焦虑,不安里的弟弟能稍微有些依靠,然而他错了,在吕维一声“哥”之后,吕郜林听见门后传来一声轻轻的石头敲击声。
“小维?!”
吕郜林立刻冲入室内,见到吕维捂着自己的脑袋,哭得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接受自己的过往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但是更难的是,要如何面对被自己占据了身体的“家人”们。
“吕维”重伤苏醒的时候,收到了吕家夫妇和吕郜林无微不至的关爱,这种关爱是只存在于亲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之间的无法替代的亲密,在吕家人发现这个新生的吕维完全抛弃了以往所有的不良习性之后,那种由内而外的宠爱更加浓烈,也让重生的吕维对家人所有的付出与疼爱觉得心安理得,甚至还学会了索取。
而现在发现自己并不是吕家的孩子,而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假货,吕家父母心心念念,十分偏爱的小儿子早就死在了那个静谧的夜里,他们原本可以有机会好好地告别,现在却连自家小儿子的魂魄飘落到了哪里都无迹可寻,这种愧疚感让吕维哭得不能自已,也让他对于之前的心安理得觉得羞愧难当。
“小维,别哭了,真的……真的……不是你的错……”握着吕维双肩的吕郜林不敢轻易问出口。
羞愧的吕维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我不是你的弟弟,我甚至不算是个人。
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兄弟两人,在面对面之间消化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
夜色渐渐浓郁,窗外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不远处的酒吧街开始有大量跑车轰鸣的马达声,夜生活就要开始。
吕郜林双手抹了一把脸,疲惫地从厨房取来两打啤酒。他先是给自己猛地灌了一罐,然后在小心的重新开了一瓶,摸了摸还在哭泣的吕维的头发,强打起精神安慰他。
“一起喝,别娘们唧唧的,对得起你造的那些蛋白粉吗?”
“吕维”哭得有些缺氧,看见吕郜林又开了一罐一饮而尽,想到眼前这个有担当,有能力,为人正直又温柔的人在自己身上白白付出了很多,他还想叫他一身“哥”,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不具备这个资格,浓烈的悲伤扑面而来时,他听见对面已经微醺的吕郜林强作镇定的声音。
“小维,不怪你……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
能立刻买到回国的机票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好在上飞机之前收到了来自两个儿子报平安的电话。
虽然大儿子也说小维只是低血糖引发的晕厥,但是吕家父母还是不放心,他们乘坐的航班依旧在第二天的傍晚平稳飞行到了山城空域。
大型波音客机巨大的轰鸣声在江北各栋高层间来回回弹,已经下降数千米的飞机突然有些颠簸。乘客们早就精疲力尽,乘坐跨国航班因为时间很长,旅途中早就习惯了颠簸,大多数人都在伸展舒缓四肢,为下机做准备。
“请收好小桌板。”空姐甜甜的微笑着提醒吕父。
吕父刚想把桌板上最后一小口水递给空姐丢掉,飞机突然大幅度地向左“左倾”,坐在窗户边上的乘客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倾斜失去身体平衡,行走中的空姐更是突然被失衡不小心摔倒右侧的乘客身上。
训练有素的空姐艰难地扶着乘客的座椅靠背支撑平衡,几秒钟之后飞机在半空中短暂的恢复了平衡,立刻有空姐向驾驶舱赶去。
吕母有些紧张地抓住吕父的手臂。
“遇到强风了?这都到了山城上面了,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风?”
飞机刚刚摆正,机场广播里立刻有机增长的声音传来。
“因为突发性的风团,飞机发生倾斜,根据塔台的空域云团报告,地面天气状况良好,飞机预备正常下降。”
空姐空少们都回到客舱尾部系好了安全带,飞机准备再次下降。
下降的过程非常顺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飞机已经基本落到了本地上,然而在起落架已经点到了机场跑道的那一刻,严重的倾斜再次发生!飞机被突然而来的十几级大风吹得再次倾斜,因为已经落到了地面上,右侧的机翼便像个支点,顶着机场跑道摩擦出巨大的金属摩擦声,飞机虽然已经落到了地面上,但是这场风团并不是匀速且均力的。随着风力在几秒钟内忽强忽弱,飞机的左翼被托起,机身以右翼为支点,在起落架轮胎的支撑下上下跳动了数下!机舱内的乘客先是在两三秒钟内被上下十几米的快速高差摔得尖叫,但是因为此时已经几乎等同于落到了地面上。
大多数乘客只是觉得害怕,但是并不觉得会有性命之忧,然而就在所有人祈祷飓风赶快停止时,风力突然转变了方向,将正在“弹跳”的飞机差点从头掀翻!在飞机被掀翻未果之际,因为机身庞大的重量再次被地心引力吸到地面上,这使得刚刚只是借助起落架弹性而弹跳的飞机像是扎了一个猛子,在风团的影响下整架飞机早就停止了滑翔,但是却在高速跑道上原地上下跳跃,大量机内的乘客被甩晕,几张在晃动幅度最高的驾驶舱内回天乏术,因为右翼受损,他不能选择借助风力再次助推起飞,只能等待这场飓风自己停止。
大量救护车消防车包围了左右机道严阵以待,正在候机室的乘客们惊恐地看着大型客机像个破烂的风筝,在平地上无法控制的挣扎颤抖。
“一家人”再次团聚,没想到竟然是在医院里。
原本为了探看自己小儿子的吕家父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乘坐的飞机在落地之后还会这样来一遭,原本情绪还算稳定的两人却在飞机弹跳落地的瞬间,被头顶散落的行李箱集中了头部,吕母当场被砸晕,吕父的则肩胛骨骨折,双双被送到了医院。
正在开车的吕郜林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弟弟,他们已经互相约定好,不在父母面前透露什么,但是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吕维一整天都呆呆傻傻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完全没有了往日冰球队的风采。
“小维,你要收拾一下表情,别让爸妈看出来了。”
吕维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他明显有些畏缩,不太敢继续面对吕家父母的样子。
吕郜林因为宿醉未尽,有些头疼,但是此时他不得不继续开解这个弟弟。
“小维,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些残酷,但是你要是还对爸妈心怀感激的话,就打起精神来,现在你就是吕维!你的身体里有妈爸的遗传基因,你长着跟我一样的脸,你就是我们吕家的孩子!我不允许你再去想着其他事情!我要你像以往一样明朗、阳光!哪怕是为了原来的小维!为了他!你也要振作起来!”
这些话明显让后座的吕维想起了什么,在到达医院时他已经略略恢复了精神。
家人相聚在医院里,虽然父母没有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但是吕家兄弟俩都对此感到心疼,因为吕父的伤势短时间内不适合长途飞行回到国外,他们决定在山城休养一段时间再回去。
对于吕维突然低血糖引发的昏厥和抽搐,吕母表现出非常担忧的状态,闹着又让吕维做了一次全身的检查,一家四口人除了吕郜林都成为这家医院的顾客,吕郜林偶尔注意吕维的神态,见到他虽然还有些失落,但是说是关心父母倒也能说得过去。
几天之后,吕维的状态已经随着父母出院恢复了七七八八,这也让吕郜林放下心来,他看得出来吕维现在一心想通过照顾受伤的父母削弱一些心中的不安,把父母的照顾全都托付给小维之后,吕郜林想起那天和蕊蕊分别时,那个小女孩眼里不符合年纪的泰然,默默地拨通了那个女孩的电话。
九街的“对影”酒吧,是个非常受女生欢迎的临街清吧,与只在夜晚开业的普通酒吧不同,这家店白天也开业,也会有驻场民谣歌手,但是老板思维独特,她白天只售卖咖啡奶茶等甜味饮料,只在晚上六点之后,才会售卖甜味的酒精,或是绯红的樱桃啤酒,或是清新的青柠鸡尾酒。
因为占据了一个多岔路口的尖端,所以这家店的事业非常好,常驻的民谣歌者也大多都是周边大学城的音乐系学生,留着刘海,带着圆眼睛,不做过度装饰的青涩面容,一把简单的雅马哈F600,简单的乐器,一样的青春。
坐在二楼玻璃天井边上,吕郜林给自己点了一小杯热牛奶,这里的店员穿着也是干净整洁,知道他是在这里约了人谈事情的,主动推荐他尝一杯每天从几个小时车程外拖回来的水牛奶。
看惯了酒保或者酒托们为了卖酒而只推荐利润高的虚价酒,这种暖心的服务让吕郜林觉得非常舒适,这也是他约蕊蕊到这里见面的原因,这里有安静的音乐,明亮温馨的氛围,甚至有考研的学生找了一处舒适的座位,一杯咖啡坐一天。
“嗨!你等久了吧?”怀里抱着一杆长笛,蕊蕊小跑着上了楼。
她发尾微卷的长发被盘起来,发髻上插了一朵非常逼真的栀子花,前天被吕维打肿的脸还没好,但是被她用一个丝绸质的面纱挡住了七七八八,她穿着一套复杂的汉服,甚至配齐了披帛,看她眉眼都带了妆,吕郜林在她收拾自己的裙摆时问她想喝什么。
“柠檬水,谢谢,大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