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宫里和哥哥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微妙。
朝会上,因着新野战事的事情,少傅吴赟和哥哥又起了争执,一个是国丈,一个是大将军。
龙椅上的皇帝兴致缺缺,面上显了烦色。
下了朝以后,内侍都知王瓒过来给我递了话:“谢侯留步,陛下在御花园召见。”
我微微蹙眉,有些摸不准我这位发小此刻召见我所为何事。
彼年他初登帝位时,我俩似乎还和以前一样,自那年宫变过后,我们之间明显生分了许多。
君臣有别,想来从一开始,从他坐上那个位置起,就注定了我俩再也回不到从前。
御花园里,他和懿贵妃都在。
我有许久没有见过贵妃了,这次她圆润了些,有些微微显怀,前两个月宫里传出消息,贵妃有喜,陛下后继有人。
我朝二人下跪请安,皇帝音调四平八稳,喊我平身,指了指面前的凳子让我坐下。
皇帝开了口,带了些质问:“你这大半年怠惰了许多,一点都不晓得为朕分忧。”
我乖觉的低下头去,姿态拿捏不出一丝错处:“臣惶恐。”
一旁的懿贵妃突然嗤笑出声,声音娇媚:“陛下您误会谢侯了…”
“谢侯是性情中人,这大半年听说是为了寻找她嫂嫂,才于朝政之上有些怠慢。”
皇帝不经意的哦了一声,同懿贵妃唱起了双簧:“还有这等事?不是外界传闻,大将军的那位原配已故了吗?”
我冷眼瞧着二人在我面前故意唱的这一出,大约猜出了他们想法。
皇帝上下将我好一番打量,有些薄怒:“好你个谢二,我竟不知你胆子这般大,坊间传言之事沸沸扬扬,你和你大哥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切不可为了一个女人生了嫌隙才好!”
我顺势往地上一跪,什么也不解释,故意带了些怨气:“是微臣行为荒唐,放浪形骸。”
绝口不提哥哥。
却句句都是哥哥。
皇帝笑笑:“罢,这事确实是你做的荒唐,朕要是你兄长,定也不饶你!”
我没有说话,面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丝不甘心,尽数落在二人眼里。
既然你们乐得看我和哥哥二人兄弟阋墙,那我就演给你们看。
“起来回话,朕好意劝你,你也别一味的愤懑,不过是个女子,人如今也死了,和你兄长该好好相处的,还是要好好处!朕的江山还得靠你们。”
最后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眼波流转,似笑非笑。
我装作郁闷,长叹一口气,回答得勉强:“臣明白陛下的好意。”
皇帝倒了一杯茶,向我面前推了一杯:“说正事。”
用两根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一本折子,道:“年供的船被劫了,你可有听闻这事?”
“略有耳闻。”
“你常在沧河一带活动,应该对那一带的情况很了解,你觉得这只是普通的劫掠,还是和新野那边一样,有不安分的逆心?”
来之前这事我就知道了,和哥哥在一起还商议过。
我斟酌了用词,道:“陛下是怕这些人下一步也要起兵么?”
皇帝忧心忡忡:“这江山在朕的手里就没太平过,内忧外患,朕颇为焦心。”
他说内忧外患的时候盯着我看,不知道这忧,忧在何处,是剿不平的匪乱还是大权旁落的朝政。
我默不作声,认真扮演好臣子本分。
从皇宫出来,我想去将军府和哥哥商议,走到半道又还是拐了弯回了侯府。
我们俩兄弟心有灵犀,哥哥早已在前厅等我。
“今日陛下召见你所为何事?”
我从不瞒他,全盘托出。
他听完神色郑重:“那你想去吗?”
我想了想,哥哥不能离京,只有我,能替他去做那些事情,我就是他身后的影子。
“我去。”
“水匪本就是我的心腹大患,国仇私恨,一应报之。”
哥哥走到舆图前,默默注视着沧河一带的重镇布防,突然开了口。
“这里有几封参赵翀的折子,你看过没?”
我拿起来扫了两眼,说他和当地乡绅勾结闹出人命,还差点引发了暴乱。
我把折子扔回桌上:“赵翀这厮没甚本事,空守着要地却一味的尸位素餐,只顾着吃喝享乐了,难怪匪祸猖獗。”
哥哥声音毫无波澜:“你去能做得比他好?”
“那是自然,匪患不除,我提头回见!”
哥哥定定地望着舆图一言不发,直到我在那金河镇圆了我梦寐以求的夙愿,我才后知后觉。
原来哥哥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去金河镇接任赵翀之前,我差多荣去一趟救过我命的白四娘家里。
她男人常年生活在沧河一带,水性好,人也忠厚,我想让他们随军,奔个好前程,让家里更富足一些。
彼时我还不知道,迎接我的将会是什么。
在七盘渡口被偷袭的那一次,是我生平吃得最大的一次亏,我差点死了!
耳边回荡着我给哥哥立下的军令状,若是失败,提头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