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谢时郢吓得不轻,本能的从座位上滑跪到地上,看着面前的一抹明黄衣角,我俩默默交换了眼神,皆不敢说话。
谢时垣自顾自的坐在我们刚刚坐的椅子上:“怎么,现在朕就在你们面前,怎么不说了?”
我把头趴得极低,不敢妄动,他如今是皇帝,一言一行都要斟酌了再开口。
谢时郢直起了身子,对着谢时垣说:“既然陛下要臣弟说,那臣弟就不客气了。”
谢时垣抿了一口茶,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谢时郢拱手,一字一句:“还望皇兄爱重自己的身体。”
谢时垣端着茶盏,轻轻拨弄着盖碗,音调微沉:“你这话是对皇帝说的,还是对哥哥说的?”
我抬头,小心翼翼觑了一眼他俩,内心忐忑万分,既是兄弟又是君臣,但一句话搞不好就有可能惹怒天颜,伴君如伴虎,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话。
谢时郢顿了一会儿,神色郑重:“于公,微臣对陛下说这话,是希望陛下春秋鼎盛,万岁千秋。于私…”
谢时郢顿了顿:“我希望我的兄长平安喜乐,身体康泰,儿孙绕膝。”
话音落下,殿里安静极了。
谢时郢说完这话又趴了下来,许久不敢抬头。
静默了好一会儿,我听到茶盏放在桌子上的声音,面前的谢时垣似乎叹了气,声音四平八稳:“起来吧,地上那么凉,跪久了膝盖还要不要了!”
依言我二人起身,我默默往谢时郢身后挪了挪脚步,尽可能的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谢时垣他现在是天子,手握生杀大权,若是记恨起了因我而起的陈年旧事,我就是重生十回也不够死的。
殿里沉默的尴尬气氛被打破,殿门忽然被人推开,两个软糯糯的女娃娃小跑进来,身后还跟着张都知无奈的眼神。
两个小女娃一个三四岁一个两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
年幼的那个提着裙摆,跑在前面,软糯糯的声音喊着:“父皇!”
这个女娃儿正是谢时垣目前唯一的子女,谢香年小公主。
身后的桉桉看我俩规规矩矩站在她大伯父身边动也不敢动,大眼睛眨啊眨,小声叫了句:“爹娘…”
谢香年冲到谢时垣怀抱里,对着身后的张都知吐了吐舌头:“父皇,他不让我进来,说你在忙,父皇在忙什么呢?”
谢时垣爱怜的摸摸她头顶,对张都知使了个眼神,后者很识趣的躬着身子退下了。
“父皇在和你皇叔说话,没规矩,叫人了么?”
小香年朝我和谢时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皇叔好,皇婶好。”
我对小公主回了个微笑,点点头以示亲昵。
谢时垣将小香年放下,冲稍微大一点的桉桉招了招手,他一直都挺喜欢桉桉的。
桉桉也不怎么怕他,走上前,乖乖叫了声:“桉桉见过皇伯父。”
谢时垣神色温柔的摸了摸桉桉的发顶:“饿了么?”
桉桉看了我俩一眼,乖觉的点了点头。
谢时垣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走吧,别叫群臣等久了。”
他率先抱着小香年出了殿门,我和谢时郢牵着桉桉紧随其后。
走在路上,桉桉有些闷闷不乐,我蹲下来,帮她整理了一下小披风:“怎么了?我们桉桉今天似乎不太高兴”
桉桉撅着个小嘴,看了一眼前方的谢香年,问我:“妹妹的身份是不是要比我高贵很多?”
我一听,正疑惑,小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最最尊贵的金枝玉叶。”
桉桉的小脑袋歪了歪:“娘,是公主大还是郡主大?”
我惊讶于桉桉问我这个问题,尝试着给她解释:“嗯…这个叫法不一样,她是你皇伯父的女儿,咱们得叫她公主,你是咱们的女儿,别人得叫你郡主,只是称呼不一样,其他都差不多。”
当然我们做大人的知道,公主和郡主,一字之差,还是差很多的。
“那既然没什么区别,为什么妹妹说她母妃不让她和我玩,怕我抢了她的公主之位?”
???
抢公主之位?
毓秀都教了孩子什么?这些话怎么可以灌输给小孩?
我把桉桉抱起来:“那是妹妹还小,说话口齿不清,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也别放在心上知道吗?”
桉桉若有所思,半天回了我一个:“好。”
我和谢时郢对看一眼,他也有些震惊小孩子说的这些话。
我忽又起念,嘱咐了桉桉一句:“刚刚妹妹和你说的玩笑话,你们俩可不能在你皇伯父面前说哦。”
谢时郢将桉桉接过去抱在怀里,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走去。
今日算是家宴,三品以上的朝臣也没几个,观之整个大殿并无太多人。
我扫了一圈今日来赴宴的后宫嫔妃,谢时垣登基之后,并没有册立皇后,只是将府中原有的几位侍妾封妃。
生了谢香年的毓秀陪伴谢时垣的时间最久,资历最老,被封了德妃,另一位被封妃的女子,是当年芸蔻所说的那位容貌有些酷似我的舞姬,被封为慧妃,今日她两正好都在场。
酒过三巡,众人也都放开了些,宴席间氛围也稍稍活络了不少。
阮娘用肉汤拌了米糊交给我,我正准备一勺勺喂给满满吃,但今日,满满扭捏着不让我喂,挣扎着要下地。
我只得将他放下来,在地上爬着,偶尔还会自己站起来蹒跚着走上一两步。
这显然成了今日宴席上大家争相逗乐的开心果,一个个都朝着满满张开了双手,示意他走过来。
可惜年岁太小,腿脚还不够有力,走两步又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爬起来,一爬一爬,爬向了慧妃的案桌前。
慧妃笑靥如花,张开双臂,满满顺势就爬到她的怀里。
阮娘端了满满的饭碗跟了过去,慧妃自然的接过来:“可以让我试试嘛?”
话是对阮娘说的,可眼神确是瞟向了谢时垣,似乎是在征求得他的首肯。
我看见谢时垣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慧妃接过满满的肉汤米糊准备喂给他吃,却突然呕了一声!
随即她放下碗,捂住嘴巴,止不住的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