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她放下了心防,将真心话一股脑的倒出来。
“其实芸蔻一直都是有私心的,我要是能活,那谢将军就必须死,说起来,我最恨的应该就是他,我与他年少相识,有过一段温存的旖旎时光,我以为我能一直与他这样下去,但天不遂人愿,是芸蔻福薄命贱。如今让我在邺京又重新遇见了他,说不清是怨还是念,又或者是不甘心吧,那一夜我是使了些手段的,那香气本就催情,再加上花船里的顶级暖情酒,让他乱了分寸迷了心智,要不然,仅凭红鸾这毒是伤不了他分毫的。”
因爱故生恨,因爱故生怖,无爱亦无恨。
最后都化作了一腔不甘心。
芸蔻终究都还是爱过谢时垣的吧。
到最后,芸蔻没有告诉我幕后指使谋划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但我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从留芸蔻一命,再到将她送出京城,又或是助她在邺京的欢场里风生水起,只有宫里的那位才有那个实力。
也只有宫里才有红鸾。
走出屋子的时候,已是傍晚,秋风打了卷,不经意的一吹,叫人心头寥落。
谢时郢迎上来,将我拢在怀里:“都问完了?”
我点点头,没心思说话。
“那我们回家?”
我望向谢时郢,斟酌片刻开了口:“我想和他说些话。”
这个他,我们俩都知道是谁。
谢时郢静默着不说话,睫毛的阴影垂落在他眼里,黑漆漆一片,看不出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好,我在外面等你。”
谢时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背负着手,盯着面前的一棵枝叶凋零的老树怔怔出神。
这是他的府邸,他的院子,这里早已不是当年的筠园。我走近,依礼在他身后福了福身。。
他没有回头:“都问完了?”
我的回答客气而又疏离:“问完了,将军。”
谢时垣没有说话,伸出手,正好有一片枯黄的落叶落在他的掌心,他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我主动开口,提及了芸蔻:“将军,芸蔻的身后事,能否给她留点体面?”
他转过来,刚入了夜的暮色照在他身上,与他穿着的深蓝长袍融为一体,雾蒙蒙一片,像极了他人,心思深重。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我:“你可有怪我?”
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没反应过来。
他垂下眼睑,目光渐渐下移,停在我的小腹处,我这才反应过来,摇摇头:“这事不怪你,是这孩子命不好。”
谢时垣轻笑一声,面部表情柔和了一些:“我们以前从来都不会和颜悦色的好好说话,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怕我、恨透了我,可那日你却孤身一人赶来,为此你还...”
他叹气:“终究是我亏欠了你。”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这句话,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我亦不打算纠缠在这上面。
沉默了半晌又说回原话题:“我知道云蔻这事我不该插嘴,但她也是遭人唆使,苦命人一个,能不能看在她与你的往日情分上,留她一点身后的体面。”
其实我是不大抱希望的,谢时垣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从芸蔻对他使手段的那一刻起,就没了情分可言,阵营不同,多说无益。
然而今天谢时垣出乎我意料的回答了一句:“好,我答应你。”
这个时候我如果还有点眼力见的话,就该退下了,但我没有那么做,而是又向他提了个请求:“还有她花船里的那些姑娘,你不会追究她们的责任吧…”
说完我小心翼翼的去观察他的脸色。
果然,他脸上的线条倏地变僵硬起来,紧抿着唇,好像随时会暴怒,我手心冒起了汗…
他眉头皱着,静静地望着我:“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一个残忍嗜杀的人,对么?”
我愣住,没想过他会突然这么问我,被他气势所慑,不由后退半步,哑了口,怎么回答似乎都不对。
他却笑了,带着微微自嘲和不屑:“罢了,你走吧,这事我自有考量。”
我轻轻叹了两叹,福身行礼过后匆匆离去。
我终究还是怕他的。
怕他不怒自威的气场,怕他不苟言笑的神情。
出了院门,谢时郢站在那里等我,见到他我心里才真正放轻松了些。
目光轻轻掠过,廊下站着个窈窕身影,我好奇多看两眼,便怔了一瞬。
那眉眼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看着年纪比我小些,楚楚可怜的望着谢时垣的方向。
我想起来,这位应该便是芸蔻说的那位,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的舞姬。
心头怅然,扭头朝着谢时郢的方向抬脚离去,这座府邸和府邸的主人和我再没关系,别人像我与否,与我何干呢?
回侯府的路上,我依偎在谢时郢怀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谢时郢端着这个蜜饯果盘隔三差五给我投喂一个,我突然想起来他这次回来,那新野战事是不是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