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其意,看向他。
他把头转向了床里面,声音听着有些闷。
“于你,我将你卷入是非中,于兄,我仗着兄长偏爱自私妄为…”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想了想,说道:“闲愁多几许,还如及行乐,是你说的,我们得朝前看…”
谢时郢没说话,好半天嗯了一声。
此后一连数日,谢时郢一直趴在床上养伤,连早朝都没上,每日窝在床上等我投喂。
关于我俩的闲言碎语,外界似乎也没有流传开来。
倒是有一事,算起来与我有点关系。
宫里为我、曾经的镇北大将军谢时垣的原配发妻,已故的邵氏下了一道追封诰命,追封已故邵氏为五品淑人。
这事在京城一时间还惹了不少议论,说什么的都有。
我听到的时候颇为震惊,因为宫里不可能无缘无故下旨追封以前的我,只能是有人特意去求了这道恩旨。
有了这道恩旨,就是向外界正式宣告了镇北大将军谢时垣的原配发妻已故身死。
以后再有与我相关的身份猜测都会激不起什么浪花了。
对我和谢时郢来说,是帮了我们大忙。
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后,谢时郢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只是还需要人搀扶着。
我问他:“你兄长这么做是在成全我们二人吗?”
他拉着我的手,摘了一枝花,插在我鬓边,没有正面回答我:“这花称你。”
我猜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喜欢我在他面前提起和他哥有关的事情吗?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直面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问你这些?”
他轻笑一声,拉我坐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害怕…”
“你怕什么?”
他搂住我,头歪在我肩膀上:“我怕你后悔,怕你舍不得,怕你…离开我…”
我心突然疼了一下,抱住他,抚摸他的脊背,轻声安慰:“以前的那个我已经死了,宫里都追封了,我和他再没有瓜葛了,所以你还怕什么?”
他在我脖颈处摩挲,呼出温热的气息:“我们生个孩子吧。”
我愣了愣,将他推开些:“你认真的?”
他嗯了一声:“最好是一男一女,女孩像你,漂亮点,男孩就像我,我教他读书、写字…”
“兄长若是得空,可以教他骑射习武…我这些比不得他…”
“好不好?”
我皱眉,他自己提起来倒是坦然得多…
不过话说回来,生个孩子…似乎也挺好…
瞧我眉眼弯出了笑意,他似笑非笑:“想什么呢?”
我笑着回他:我在想啊,生了孩子,你看起来没个当爹的样儿可怎么办?“”
谢时郢皱起眉头:“我怎么没个当爹的样?”
“我的样子不够威严吗?”
他说着故意板起脸,不苟言笑,我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弯了腰,没办法,他平时在我面前不正经的时候居多,我真想象不出来他当爹会是个什么样子!
一想起他故意板着个脸训崽子的模样,我就乐得不行。
他气恼,伸手挠我的腰肢,那是我最害怕的地方,又痒又酥,根本招架不住。
侯府里的丫鬟下人们本就人少,如今更是见我们这样,都很默契的悄悄退下,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但往往这时,总有一两个不长眼的小糊团虫晃悠到你跟前来。
巧了,今天新月就是那个小糊团虫。
她面色焦急,步履匆匆,也不理会谢时郢被打扰了的好兴致,走近我们身边只说了一句话:“荷心小筑那边来人了,三姑娘怕是不行了…”
!!!
我和谢时郢立即变了脸,不管不顾叫人套了车,立刻动身赶往荷心小筑。
甫一进院门,里面就乱了套。
就连被乳娘抱在怀里的桉桉今日都格外躁动,咿咿呀呀哭个不停,大约是母女连心,她有所感应吧。
一茬一茬的郎中大夫进去了又出来,脸上挂着焦色。
“侯爷、夫人请节哀,三姑娘她回天乏术,药石无灵,你们还是进去看看她最后一眼吧。”
我顾不得多想,掀开帘子直直冲进屋子里,阿观躺在床上虚着眼睛,正大口大口的喘息。
芷青跪在她身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我们来了,伏在阿观耳边轻声说道:“姑娘,侯爷他们来了,你睁开眼看看…”
呼唤了几声过后,阿观悠悠转醒,眼神费力的望向我们这边。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未开口,泪珠像断了线,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怎么也张不开嘴…
她把手颤颤巍巍伸向谢时郢,口中含糊不清:“他……”
我看向谢时郢,问:“她在说什么?什么他?”
谢时郢蹲下来,神色凝重,对着阿观说:“我已经将他埋好了,你想去看看?”
阿观苦笑一声,泪水从眼角滑落,缓缓摇摇头。
她伸出两只手紧握成拳,两只手的大拇指弯了弯,含糊说道:“把我…和他…一起…”
我这才听懂了,那个他,是翟旻。
谢时郢点点头:“我答应你,将你与他葬在一处。”
阿观放松一笑。
谢时郢伸出手,轻轻抹掉泪痕,声音有些哽咽:“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二哥哥帮你完成。”
她看了我一眼,对着谢时郢说:“你…大哥哥…要好好的…”
“都要好好的…”
谢时郢握紧了她的手,郑重点头承诺:“我们三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最为亲厚,我们一辈子都是兄妹!”
“桉桉呢?”
“我的桉桉呢?”
乳母赶紧将婴儿抱过来,阿观虚弱,根本抱不了,她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脸,看向我:“帮我…桉桉…”
我懂她的意思,将桉桉接过来抱在怀里:“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照顾她…”
交代完所有,阿观露出欣慰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许久不曾动。
她像一纸苍白而又脆弱的画稿,永远定格在她二十岁生命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