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发回神灵山前,白染衣回头看了一眼。
王识在和张叔商量生意上的事,棠月还在和她说话,调侃着自己的断腿。
“现在不能常去找你了,你要记得回来找我啊。”
白染衣点了点头:“你回屋里吧,别乱动了。”
棠月便听话的在小桃的搀扶下回去自己房里。她转身的那刹差点撞到江故,但撑着小桃努力稳住了身形,颔首表示抱歉,便离开了。
白染衣注意到,她经过江故的那瞬似乎顿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停留,而江故却在她走后良久的出了神。
白染衣下意识看向王识,他还在和张叔说事,但白染衣总觉得他都看到了,只是装作不知道。
陈岚动了动手指,白染衣转回头。
“想什么呢?”
白染衣觉得有些唏嘘:“江故也要搬出王府了吧?”
陈岚点头:“以他的能力,会试不会落榜,步入朝堂就会彻底在京城安顿下来,该建造一座自己的府邸的。”
“幸好这表兄弟两个都拎得清,对事不对人。只是棠月……”白染衣叹了口气。
陈岚被她逗笑:“世事无常,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上山路上,白染衣踩着雪发起了呆,陈岚忽然道:“我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白染衣脚步一顿,有些猝不及防。
他解释道:“有些复杂,不知该怎么和你说。但这办法毕竟无人试过,所以也不知究竟可不可行。”
那就是还有风险,白染衣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不许随意行动。”
陈岚点了点头,笑道:“好,图纸和具体操作都在庙里,回去拿给你看。”
这下,真正的离别情绪漫上了白染衣的心头。她有些忐忑却也隐隐期待着。
他们终于要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了。
二月的风带来了一丝冰雪初融的早春气息,纵使现在的神灵山依旧银装素裹,但谁也挡不住春日的降临。
白染衣充满希望的想着。
两人携手走到庙前时,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
陈岚眼疾手快挡在白染衣身前,弩箭以闪电之势直中胸膛。
白染衣条件反射的心里一抖,迅速拉过陈岚,查看伤势。
幸好幸好。
白染衣的心里已经有了阴影,她经不起再三的折磨了。
徐正海从雪林中慢慢踱步而出,不由分说抬起二指,轻轻一点,潜伏在林中的暗卫瞬间钻了出来,将二人包围。
“把门打开。”他微微昂着头,目光轻扫而来。
他们不知道神明庙的入口做了机关,打不开铁锁便守株待兔。
他们的目标也是天香楼里那批转移出来的现代武器。
“不愧是父子。”白染衣冷笑道。
徐正海不为所动,不过转动了下目光,身边一个贴身侍卫就来到了白染衣面前,她悄悄摸向了怀里的匕首,却被陈岚拦下,替她挡下了攻击。
侍卫挥着拳头朝他受过伤的肩膀狠狠砸下。
陈岚安抚性的握住白染衣的手,极力维护着泰然自若的表面。
徐正海这才不急不徐的开口:“你杀了我儿子,血债血偿。”
陈岚笑着,讽刺道:“好感人的父子情。”
“这么说来,门要开,人你也要杀了?”
这话不仅是在试探徐正海,也是在提醒白染衣——徐正海此行野心勃勃。
“你打算如何做,让我们主动为你开门?”
徐正海目光又是一凛,暗卫立即分成两圈,抵着弩箭和短刀强势的将二人分开。
挣扎中白染衣的胳膊被短刀划伤,顿时火辣辣的疼起来。
她定睛一看,弩箭和短刀上都抹了毒,比徐敬年的药水更猛更凶狠。
看来徐敬年拿人的招数就是和徐正海学的,但徒弟终比不上师傅,也不够镇定稳重。
白染衣听懂了陈岚的提示,一旦他们中的谁打开了门,在门开的那一瞬间他们就会被击杀。但如果他们不开,也许还能周旋片刻,迎来转机。
只是要受很多折磨。
陈岚暗中拦下她拿匕首的动作,是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优势武器,如果不幸脱了手那就封死了生门。
而他们当中不论谁在打开门之前死亡,对徐正海来说都是一种信号,预示着计划的失败。为绝后患,他将一个不留。
白染衣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她真是烦透了这些假设,每一个都带着对生命的蔑视,凭什么杀人可以这般随心所欲?凭什么他们就要向权力屈服?
“恶心。”她面无表情的骂了一句。
不用徐正海指示,拿着弩箭的暗卫便围了上来,用弩柄狠狠甩打着白染衣的脸部和头部。
“懦夫。”
她像个不服管教的孩子,倔强的挨着,脸上却挂满了恶劣轻蔑的笑容。
那名贴身暗卫懂事的一脚踹在她的腹部,肠胃一阵痉挛。
她本来就有胃病,这一脚就像踹醒了沉睡的疼痛,白染衣脸色惨白,眼神却还是坚决、鄙夷。
陈岚左腿中了一刀和一箭,他单膝跪在地上看着白染衣蜷在一处冷汗如雨。
像极了地牢里她晕厥的场景。
一阵后怕袭来,陈岚五指渐渐收紧,脸上神色却冷静的可怕。
他忽然如猛兽出笼般扑了过去,一手擒住猎物的脖子,咔嚓一声便拧下了头颅。
但很快,他背上、手臂被利刃刺中,再次被包围了起来。
“一定要撑住。”他低声对白染衣道。
徐正海轻哼一声,似乎抓住了陈岚的软肋,缓缓思索着怎么将这一发现好好利用起来。
白染衣被人一下又一下的踢着腹部,脑中却清醒无比。
徐正海不会让他们死的,庙门还没有打开。
只要想到这点,她便什么也不怕了,只要陈岚没事,自己怎么样都可以。
她弓起身子弯起手肘看似在护着自己的头和腹部,实际上她在死死护着怀里的纳米匕首。
“真想杀了你。”她盯着徐正海,笑起来。
徐正海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乎是觉得她这话有点可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如此大胆,肆无忌惮的挑战着他的权威,就好像真的不怕死一样。
“你杀不了我。”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仿佛这样说着,连嘴唇都懒得张开。
“那你也活不了。”
陈岚忽然接过话头,从地上撑起来,拇指抹去嘴角的血迹:“徐敬年死了,所有牵制你的力量一起灰飞烟灭,你以为皇帝会放过你吗?”
徐正海终于眉间一皱,但激怒他的后果就是陈岚的手指被硬生生掰断了两根。
十指连心的痛旁人体会不到,但白染衣却结结实实替他感受到了。
修长的无名指和小拇指畸形的耷拉下来,陈岚额角青筋暴起,白皙的面孔也涨满血色。
但他忍住了,竟然还能扯出一个笑来。
“怎么?恼羞成怒了?被人唾弃的棋子?”
徐正海眉头没松开,暗卫便一人一刀扎穿了陈岚的胸膛,刀刀却都避开了要害,只是在折磨他。
要他痛,要他生不如死。
白染衣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也不去看他。
陈岚不是一个冲动嚣张的人,他三番两次的故意以言语激怒徐正海,就是想把攻击都引到自己身上去。
白染衣若此刻露馅,陈岚就白做了。
他被人踩在脚下,白皙的脸颊磨擦着湿润的土壤,像个垃圾一样被人唾弃、践踏。
但只要这痛是落在他身上的,他反而都能忍下。
白染衣看着晃荡的红蓝绸带,诵经似的在心中念道:“徐正海只是想折磨他们,只是威胁而已。陈岚不会死的,陈岚不会死的……”
她在疯狂想着脱身的办法。
又是一声闷哼,这次是手腕。陈岚的两只手腕都被弩箭射穿,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但他连直起身的资格都没有。
白染衣不知是胃痛还是心痛,她的意识已经麻木了,但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胸膛里那急声呼救般的猛烈跳动。
这一年,夏天太长,秋天太短,冬日太过凶猛,而春天又来的如此之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