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谢谢您了!”
狱卒转身离开,孙靖掩在身后的手掌心都出现了指甲印。
没过一会儿,狱卒拿着一碗绿油油的韭菜汤来了。孙靖瞬间紧绷。
“只有菜没有饭了,我给你拿了碗汤浇里面了,将就着吃吧。”他打开牢门。
孙靖赶紧接过,狱卒看了他一眼,像是察觉出了什么。
孙靖低下头没敢看他,只盯着碗。
好在狱卒并未多说什么就要转身离开。
孙靖瞅准机会,伸脚绊了他一下,然后顺势一推,将狱卒摁在地上。
几乎是一种求生本能,孙靖死死压在狱卒身上,捏开他的嘴将韭菜汤灌了进去。
狱卒拼命挣扎着,十分抗拒这碗汤。
孙靖红了眼睛,捏着他鼻子要他拿嘴通气。“你想害我!我可不能放过你!不能放过你!”
就像是对这几十年碌碌无为的一种发泄,孙靖拼了命也要狱卒去死。
很快,狱卒脸色铁青没了动静,孙靖喃喃着“不能放过你”然后跌坐在地上,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但他顾不上害怕和紧张,趁着那股劲还在,赶紧扒了狱卒的衣裳,跟自己的对换。孙靖伪装好自己和牢狱,随后慌忙逃出大牢。
他听见狱卒的同伴从拐角处看到他喊了一声,不知有没有认出他来。但是他只死命往前跑。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把后面人的声音都吹远了。
他跑进了大雨里。
潮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躲在风雨里不知去向。
他迷路了。
孙靖被抓来的时候,刚经历过丧妻的悲痛,神志有些恍惚,记不清路。
现在也只能记起今早被带去刺青的那条路。
横竖都是死,他牙一咬,选了条看起来像出去的路然后边躲边快步走过去。
唯一幸运的就是这“鬼天气”。其他人在大雨中撑着伞脚步匆匆,生怕雨水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自己的衣袍。
把注意力过多放在自己的身上,难免会忽视身边的人。
孙靖就在大雨的掩护下一路向前,又一路沿着这条越走越窄的小道误来了徐正海的私人处。
他路过屋子后窗时听到徐正海不知问了谁一句“那个孙靖你准备怎么处理?”
孙靖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吓了一跳。
“下毒。”那人回答道。
原来就是他要害自己。
孙靖立即停下脚步,半蹲在窗和树的中间仔细听着。
那人回答的声音他耳熟,是徐敬年。
徐敬年笑了下,传到磅礴大雨的窗外有些模糊。
“当然不能让他活。当初我断了他几乎所有的谋生之路,没想到他还留在京都苟活着。”
孙靖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断我生路?为什么?
徐敬年似乎觉得有趣,他道:“不巧被我碰见了,这次就不会那么心慈手软了。”
徐正海看着他嘴角并不善意的微笑,默了一瞬,“是该杀,留下是个祸端。”
“不过,”徐敬年语气里带着戏谑,“我还挺想知道,他若是知晓自己的功名被人夺了去会是什么反应。生气?还是绝望?”
孙靖的眸光瞬间一抬,跳动的心脏在此刻猛地收紧。他感觉自己脑中“轰”的一声,连呼吸都一滞。
自己的功名被人夺去了……
徐敬年的声音还在继续:“若他知道夺他功名的是当朝正三品官员的嫡长子,他一定怒火冲天但无能为力吧。就像他现在过的日子一样。”
巨大的荒缪感从头顶袭来,徐敬年的声音在雨中像一句戏言,而自己的这几十年却实在是一场荒唐戏剧。
如果只是落了榜他什么话也不会说,那是能力问题。但本该属于他的人生却被人偷了去,他真的很不甘心。
孙靖握紧了拳心,弓着身子把头埋进两臂中。他想吼出来,但他涨红了脸,紧闭着眼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徐敬年没说错,他确实怒火冲天但无能为力。
他不懂,徐敬年已经是一名不愁吃穿的公子了,为什么要抢他这样靠读书翻身的穷人的功名?
徐敬年被人悉心照料,在外游山玩水的时候,自己却要看着亲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他走在绳索上,得拼尽全力才能堪堪维持平衡。
他活的这样累,在一片狼藉里摸爬滚打,被家庭和生计压的喘不过气,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个人样。
而徐敬年什么都有,可以对其他挥之即来招之即去。自己见到他只能点头哈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可明明,那些他也可以拥有的。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慌乱的起身跑走了。
说来也奇怪,他听到这些后气愤只是一瞬,而更大的恐惧感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很畏惧。
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和性命在他们的手里根本不值一提,就像一只蝼蚁一捏便死。
多年的磨砺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他只想活着。
孙靖在暴雨中隐着面容四处寻路,按察司就像一座随时会坍塌的城,再不出去就要将自己砸的粉身碎骨。
他最后从墙头翻了出去。
落地时脚步没站稳,孙靖扭到脚踝痛的一惊,却不敢多留,慌慌张张的朝家里跑去。
不知是不是太过恐慌,他觉得按察司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自己了。
他回不了家了,他们肯定会去自己家搜寻。
于是他脚步一转,往家相反的那条路上跑去。
他忽然好想见一见王府的那两个小娃娃。
***
白染衣拿到箭矢的时候听说了徐敬年找江故的事。
既然徐敬年已经有所怀疑,那么这箭矢也没法用了。
她看着手心里的东西,将它们收了起来。
要想扳倒徐敬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身为权贵之子,有当官的爹护着,只要庇护他的家族一天不倒,他就能始终逍遥。
白染衣对徐氏的真正势力并不清楚,如今能被她窥见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牵牵连连的东西太多,她若执意插手,恐怕得影响朝政。
更何况,自己的手根本伸不进去。
白染衣沉默了会儿,只能先救其他人。
她正要去找东方与他商量孙靖的事,就听王府大门被人扣了三声。
每一声都极为沉重,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她犹豫了会儿,跟着府中小奴一起去了门口。
就见府门外站着一位浑身湿透的男子,他低着头,眉间裹着深重的疲累和郁气,脸颊上的雨珠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他不知在外站了多久,地上已然滴水成片。
白染衣一怔:“孙靖?”
他抬起头,乞求似的扯出一个笑,语气小心翼翼怕惊扰或招人厌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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