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语气理所当然,好像这是一件十分显而易见的事实。
爱惜世界?白染衣怔愣在他面前,被吸在他坚定的眼神里,恍然看到了自己从前的样子。
她模模糊糊的记得,八九岁的她在外婆身边疯跑着,无忧无虑的像阵风,自由的不像话。
那时的她说了什么来着?
——“我就是世界上最棒的!”
外婆笑着问:“你哪里棒啊?一个人起夜还害怕鬼怪呢。”
那时的自己答道:“我就是棒!磕伤了腿我敢大声哭出来,但是你们只能偷偷躲着不敢说。”
外婆“哈哈哈”的笑起来,把自己揽过来捏了下鼻子:“是是是,小大人一个!哭好了才能重新站起来,外婆不如你勇敢。”
她叹道:“大家都不如你勇敢。只知道憋在心里假装坚强,其实啊,根本就过不去那道坎儿。只有你,是真的乐观。”
那时的她敢爱敢恨,从不会将自己束缚在别人身上。她不需要别人来认可她,因为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
可是那样的肆意如今模糊的只剩个影子了。
白染衣一瞬间慌了神,心脏剧烈的撞击着自己的胸腔。
她胡乱的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自己的共情能力若有似无?为什么她没有办法做到和棠月他们一样的情绪饱满?
自己如果没有错,为什么父母不愿意认可自己?为什么自己在外满身疲惫的回来,得到的只是他们的冷嘲热讽?
她期待的只是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哪怕是一句不经意的关心。可事实总是父母冷眼旁观然后说她不切实际,不自量力。
她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她不服,所以才会躲在自己筑起的高墙后故作豁达,告诫自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没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听你解释,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也许还有别人比你还要难过,所以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说委屈。
她日日夜夜蜷缩在心里所谓的安全之地,一遍又一遍的拽住过去,试图用曾经来安慰自己。可睁开眼却发现,这些早就已经过去了,她根本拽不住。
并不是没有试过要去倾诉、要去排解,可这世界上能好好听人说话的真的太少了,倾诉的人也无法认真的和他人说起自己的痛苦,只能装作云淡风轻不经意的一提。所以真正的只能打碎牙往自己肚里吞。
人总是这样,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包装自己,建立一个虚伪的铠甲,不断给自己塑造着一个又一个理想的形象,企图以此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已经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再将这个理想的自己当作是真正的自己,日子久了,连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而现在这个“坚强”的自己一旦遇到挫折,甚至是相同的挫折,还是会一触即溃。
多么荒缪,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自己要是见到现在的自己一定会很失望。
白染衣抬起眸看着东方,眼底通红:“你不用这样安慰我。你的安慰我受不住。”
安慰之所以有用,是因为伤口还存在。
没有人安慰时,伤口自己在溃烂,但是常让人忽视了它,所以感受不到痛。一旦听到了,伤疤就会被揭开。安慰来的越温柔,就越让她感受到伤口在撕裂。
它不断提醒着自己,原来一直在痛。
“对不起,我失态了。”她低下眸,最终还是掩饰过去,看着和往常一样。
东方看着她,心里一紧。他真的很想抱抱她,但是现在所有的举动都会被她认为是安慰和同情。
一阵穿堂风忽地吹来,阳光大片铺洒在白染衣的脸上,发间的冰簪被照射的纯净剔透。东方忽然伸出手,拂过她被风吹乱的发丝。
“好慷慨啊。”他轻声道。
“什么?”白染衣抬起头。
“你看。”他带着她转过身,面前是忙忙碌碌的人们,很平常的景象。
一位年轻的父亲为女儿买了一根糖葫芦,歇靠在卖折扇的铺上扯东扯西,铺子老板被他搭着肩硬聊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正巧一只小麻雀穿过云朵从湛蓝的天边飞来,女儿惊喜的叫着要抓住它。
他拗不过女儿的请求,一根糖葫芦就朝着麻雀甩了过去。
打偏了。
麻雀悠闲的飞走了,刚买的糖葫芦却碎了一地。
女儿嘴角一撇,眼泪瞬间哗啦啦的往下流,他手忙脚乱的哄着。最后还是那位老板送了支小折扇给小女孩才平息了这场闹剧。
“笑了?”东方偏头问她。
白染衣移开目光,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们打动了。
“有什么感想吗?”他笑着问道。
白染衣想了想,小声道:“人生就是遗憾和惊喜并存?”
“真聪明。”东方哄小孩似的笑眯眯道,“你看,这些道理你分明都懂,却总是忘记。”
白染衣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总是因为太专注于精神内耗而忘了身边的广阔世界。
东方低头看着她:“不要总是思虑那么多,那是神明应该做的事情。岁月这么慷慨,给了我们这么长的时间和这样美的景色,就不要太着急了,慢慢来。我们不看过去和未来,只争朝夕。”
他声音温沉,眼里笑意浅浅。让这些话听起来反而不像什么大道理,只像他和朋友谈天时的分享。
尽管他知道这些效果只是一时的,白染衣心里的病根需要时间来慢慢医治。但他会一直坚持,因为至少,下次她再难过时想到的不止有痛苦,还应该有这些世间的美好。
她不该一直陷在孤独的泥沼中挣扎,她该是属于幸福的。
东方打趣道:“我只是个凡人,过着平凡的日子。身在烟火里,带着满身尘嚣。你这样圣洁的人不要嫌弃就好。”
“又开我玩笑。”白染衣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居然寥寥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她想了这么多,情绪被挑起又平复。
“怎么每次都从你这儿借取力量。”白染衣歉疚的笑笑。
“赶巧了吧。”他眯起眼睛看着天边的光,“有很多次吗?难道不都是你自己开导的自己吗?我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东方的眼眸里盛满了整个人间。而后,白染衣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他笑道:“发什么呆?我是实话实说。”
白染衣盯着他:“其实你可以利用我的感动转化一番,让我以为我喜欢上了你。”
东方愣了一瞬,皱着眉头不轻不重的敲了她一下:“想什么呢?你这是在骂我还是骂自己?”
白染衣缩了一下,“我只是给你提供一条思路。”
“你还真是对自己下得了狠手,这方法恕我不能苟同。”
“那你的思路是什么?方便跟我分享一下吗?”白染衣戏演的很真。
东方倒也配合,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没办法,选择权交出去了。她太精,装不了假玩不了虚。”
他顿了顿:“风是抓不住的,只有她自己才能选择她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