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我很不满意!”
杨文山诧异地看着眼前女子,这还是那个从自己府上嫁出去的便宜女儿吗?面对自己——堂堂右相兼父亲大人,脸上毫无敬重畏惧之色。
杨芸儿出嫁前,杨文生并未见过几面,印象中不过是一乖巧识礼的瘦小姑娘,可那日在朝堂上,杨文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养女竟有几分怼天怼地的本事,若不是最后哭得毫无章法,杨文山差点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了。
修到相国这种级别的狐狸,杨文山不会理解杨芸儿对一个婢女的感情。
今日杨芸儿扯着皇妃倚仗,带着浩浩荡荡的人杀来杨府时,杨文山曾有过一定心理准备。那个孩子是他下令动手的,他便是要挫一挫这个便宜女儿的锐气。
杨文山抖了抖袍袖,斜眼看向杨芸儿身后四个丫鬟。花厅门口还站着王府一众仆妇侍卫。把架子搭的如此之足,可见到底是年轻,竟需要这些木头桩子来壮胆。
想到这里,杨文山眼中的轻视更明显了。
其实,他这是选择性失忆了。刚发迹的那几年,杨文山也恨不能让全府下人都跟着自己出门招摇。
不过今非昔比,杨文山如今眼界颇高,此刻稳坐花厅,冷冷看着杨芸儿,等着对方失控撒泼。
可等了一会,发现杨芸儿竟十分坐得住,一点没有表现出泼妇该有的无序失智。
杨文山有些疑惑,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将茶盏重重放于桌上,对着杨芸儿呵斥道:“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杨芸儿此刻因为愤怒反倒愈发冷静,她很想暴起将眼前奸臣痛揍一场,但她不能。
为了将来彻底毁灭杨府,此刻她必须忍。
因此,她不哭不闹不撒泼,只冷冷回道:
“可笑,你眼里本来就没有我这个女儿,摆什么父亲的谱?”
杨文山差点被气笑了,好么,上了一趟金銮殿,胆儿肥了是吧?
别以为换了身份,老夫就能怕了你。哪怕带了王府全部仪仗,杨府也是不怕的!
“来人!”
“来人!”
暂时忍耐,并不代表没有脾气。杨府的仆从还没来得及动,王府的侍卫却抢了先。
花厅里哗啦啦涌进来了一排人,个个怒目圆睁。带头那个高个的,眼睛瞪得尤其大,死死盯着相国大人,一副吃人的表情。
杨文山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人,不由一愣,他拜相之后,好久无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他当然想不到,赵二这是为了准岳丈大人的自由而战,必然是最卖力的。
杨文山只觉从乡下选上来的女儿,出嫁不到半年,竟如此嚣张?
他也并非吃素的,一时气场全开,指着杨芸儿大骂道:“你反了天了!弄这么许多人来作甚!”
“杨大人,你草菅人命,这么算来,你早反了天了。”杨芸儿不徐不疾,冷冷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那孩子病死。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
“孩童夭折是常事。你待怎样?即便到衙门里,也只断你胡搅蛮缠!”
“常事?杨大人是要给我个下马威吧?我不接受!”杨芸儿的语速越来越慢,用平静的声音压着满腔悲愤。
“不接受又能怎样,你可奈何得了我!”和受人牵制的陈御史不同,已身在高位的杨文山,更为肆无忌惮。
他蔑视地环视了一下满屋子的人,于太师椅上坐得稳稳当当,丝毫不受影响。
杨芸儿深吸一口气,朝身后碧螺递了个眼神。
碧螺递上一张纸,可在杨文山的眼神威压之下,杨府下人并不敢上前来接。
面对杨文山的强硬无视,杨芸儿也不客气,直接示意碧螺将纸丢地上。
“爱看不看,其实我的耐心并不好。”杨芸儿拨弄着手上的镯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
“我来并不是同你商量,只是来通知你一声。”
杨文山身后的管事到底上前将纸捡了起来,小心地拍了拍,恭敬地递给杨文山。
那是一张药方。
杨文山只瞄了一眼,便直接扯了个粉碎,丢到一旁,冷哼道:“凡是背叛杨府的人,都不得好死。”
“所以,嫣红的弟弟是被你害死的!”杨芸儿眸中闪着寒光。
“你尽管去查,老夫不怕什么证据!老夫不吃这套!”
“你吃不吃有什么打紧,只要皇上吃就行了!”杨芸儿再次放缓了语调。
“你别以为上了一次金銮殿,便得了皇上看重。并不是每一次都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你以为我和王爷王妃是主动想到去敲登闻鼓的么?你觉得皇上看中了什么?”
杨芸儿眼带讽刺:“那天,皇上当场发落了多少人?前两日听说大理寺刑部因没有及时查出谋害王爷的幕后黑手,又被发落了多少人?杨大人曾经也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您觉得这是皇上突然来了性子么?”
杨芸儿故意将曾经两字咬得很重。
这几句话讲到了点子上,杨文山一路爬到这个位置,并不是个没脑子的。
他皱起眉,捋着胡须,并没有急着接话。
杨芸儿故意停了停,带着嘲讽的口吻继续说道:
“父亲大人,您之所以看我不顺眼,是因为你只把我当做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棋子。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六王侧妃。我们可以共谋大事,也可以反目成仇。如果你换一个角度,就不会认为今天是我忤逆,而是你做了错误的决定,惹恼了重要的潜在盟友!”
杨文山很想怒喝一句“放肆”,但多年的政治敏感度及时压住了他内心的邪火。他眯起眼,眼中精光闪过,沉声说道:“让你的人都出去。”
“父亲大人这是愿意好好与我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