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想了想,心头一亮,因为他想起了金顺姬说的话。
田东流到了朝鲜,把当地的抗日义军都联合起来,尊奉金顺姬为头领,一起抗日。将来的济南,也该如此,再也不能像一盘散沙一样了。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济南所有的抗日爱国人士联手,互相隐藏维护,就像一面盾牌,日本鬼子再想镇压,也找不到目标,犹如大海捞针一般。
田东流虽然只是个商人,但他忍耐疼痛的能力很强,这两刀在他小腹捅上两个口子,普通人肯定疼痛难忍,连声呻吟,可现在,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已中刀的事,跟陈宝祥说的都是抗日的大局。
“陈老板,我到朝鲜去,根本不是为了自已,又蒙受了不白之冤,让老百姓以为我跟天皇早有勾结,就连朝鲜那边的一些暗杀组织,也把我列上了黑名单,如果金顺姬振臂一呼,所有的朝鲜义军团结一心,就能抗击日本鬼子。”
说到这里,田东流忧国忧民之心,溢于言表。
陈宝祥大为感动,对方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就算是不抛头露面,联络各界,也能丰衣足食,过得悠闲自在。
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群不甘心中华民族被日寇践踏的人,敢于挺身而出,对抗强敌,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他和修夫人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国家而战。
“田先生,你好好养伤,如果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两肋插刀,眉头都不皱一下。”
陈宝祥受到感动,反思自我,其实没有为济南做多大贡献,南方军白将军咄咄逼人的时候,他也只能从正觉寺街的小院退出来,没有能力将其反杀,连累修夫人送了性命,到现在这成了他的心病,耿耿于怀,不能忘却。
田东流点点头,握住了陈宝祥的手:“陈老板,八方面军就是想发展你这样的人,胸中永远涌动热血,不肯在日口刺刀之下低头。你放心,外面的传言大概都是真的,八方面军和南方军已经决定挥师东进,解放山东。”
陈宝祥热血澎湃,他早就盼着有那一天,中国人赶跑了日本鬼子,能够昂首挺胸走在济南的大街上,城头的膏药旗全都被拔掉,所有老百姓大声说话,大声欢笑,再也不怕日本鬼子的狼狗和刺刀。
“田先生,我盼望那一天很久了,希望早日到来。”
陈宝祥跟田东流聊了很久,柳月娥抱着被子过来,放在一边,又默默地出去。
陈宝祥睡觉之前翻来覆去,胸口仿佛放着一个火盆,烤得他无法入睡。
“当家的,连田先生都被刺,看来济南城真的太危险了,我还是那句话,咱们能不能把孩子送到乡下去?暂避一时。”
陈宝祥立刻否定:“乡下比城里更危险,日本鬼子出去扫荡,十几个村子一把火就烧光了,男女老少没有一个能够幸免,咱藏在这里,最起码城里的日本鬼子还算讲规矩,遇到事情找田先生他们帮忙,也能及时疏通关系,把人捞出来,如果到了乡下,咱什么都不知道,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秀儿他娘,这些话你别再说了,这些事你也不用管了,我来处置。”
陈宝祥总是觉得,柳月娥的有些话说的很不得体,听来的消息都是从来吃饭的老主顾那里知道的,断断续续,一知半解,提出的建议也都糊涂至极。
柳月娥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抽泣起来:“当家的,我也是为了这个家,这几天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也想过,你虽然不是江湖人,但也是济南有名有号的人物,为了这个家,不得不变地窝窝囊囊,憋屈自已,我看着也心疼,又帮不上什么忙。”
陈宝祥没有说话,等到柳月娥哭够了,才低声说:“田先生都说了,济南很快就能解放,日本鬼子长不了了,咱再忍耐忍耐,夹着尾巴做人,夜再长,也有过去的时候,对不对?秀儿他娘,不要胡思乱想,我为了这个家,做任何事情都会好好思量。”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但有时候同床异梦。
陈宝祥眼前浮现的,是修夫人坚强而清秀的脸,他知道修夫人万里挑一,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像她一样。
至于柳月娥,不过是乡下女人,跟修夫人无法相比。
不知过了多久,陈宝祥以为柳月娥睡着了,刚刚翻身,柳月娥又开口:“修夫人死了,如果你方便,就找块地方给她立一个衣冠冢,在家里也行,在城外坟地也行,每年都能祭拜。不能让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无名无姓,连块墓碑都没有。”
陈宝祥浑身一震,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久,却碍着柳月娥的面子无法进行。
“当家的,我已经找了街上的神婆,让他们帮忙办理衣冠冢的事,如果你放心,就交给我去做,到时候弄好了你再看。”
陈宝祥愣住,他没想到柳月娥如此心胸开阔,也想的这么长远。
他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件事就算定下,修夫人的死,只有他知道内里原因,济南老百姓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存在过,太行山那边也不会为她立什么衣冠冢和墓碑。
当下,除了他,谁也不记得修夫人,如果有一个衣冠冢,就能平复他的懊悔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