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觉到来自后方的目光,树下的人缓缓半转身体看来。
冰蓝的视线犹如遥远天际的寒星,飞花掠过,在她被微风荡起的发梢停留,仅仅一刹那便又滑落,塔维纳尔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人间的一阵风,一片雪,没有具体的形体,无法被任何事物挽留。
斜眼看人,强度更盛。
塔维纳尔漠然的面容在看到荧和派蒙的时候柔和了一点,完全转过身体,与她们隔着道路相望。
下一秒,荧的视线被路过的行人阻隔,等到阻碍消失,树下的人已经消失。
荧心底一跳,立即向四方环顾,突然眼角飘起缕银白,塔维纳尔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侧后,正向她点头。
“我以为你会在须弥。”
塔维纳尔说的是真话,因为按照须弥冒险家协会分部传回的消息,须弥城的重建虽然已经到了尾端,但还是有不少事情堆积,冒险家协会的委托不少。
“恰巧接了一个委托,刚好又很久没回稻妻,于是就过来了。”荧露出笑容,带着些许揶揄,看得塔维纳尔眼皮微跳。
果然,只听荧继续道:
“没想到我的委托居然和你有关,万门老师,在这里签个字好不好?”
此刻的塔维纳尔很想来个我不是我没有的否认三连,但那样怎么想都有点崩人设,于是划到嘴边,变成了:
“你如何得知此事与我有关?”
她话语音调不见起伏,听起来与以往无异,仿佛心中也是如此的平静淡然。
荧用手指指了指后方,“看到里面那个和你形貌酷似的人时,我想过很多。”她笑着说:“这么说虽然有点没礼貌,那位看起来实在不像个......文化人。”
回忆了一下前后,荧能明显感觉到坐在那里给人盖章的家伙表现出的种种异样,那压抑本心强装出来的冷淡,以及看到自己后莫名和别人不同的态度。
荧几乎是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有人在引导她扮演塔维纳尔。
于是在出门后见到塔维纳尔也不是多意外的事情。
甚至说是预料之中。
荧用手轻轻扣了下书脊,“虽然书名有些俏皮,但内容上明显要严肃很多,我怀疑你的那位替身是否真的写得出来,她不像是会多想的人。”
“书名是编辑建议的。”塔维纳尔见缝插针,开始甩锅。
荧恍然,这就对了,随即有些无语,“八重堂的编辑,受到神子影响很大,这样的书名,也不是很难理解。”
就是不知道放任他们这样搞下去会不会越来越不可直视。
塔维纳尔没有正面回复,如果荧之后找八重神子谈起这件事,她还可以把锅推给至冬宣传部,反正她又没明说是哪里的编辑。
就是辛苦了,维克多利亚,为了你老板的形象,需要做一点小小的牺牲。
临别之际,塔维纳尔想起荧是因为一个须弥的委托过来寻找签名,一个印章可不值得她跑一趟,于是向荧伸出手,“书拿来。”
荧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把书递了过去。
塔维纳尔翻开扉页,在签名印戳的旁边留下一行花体字签名,复将书页合上,递回给荧。
荧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什么,嘴角微扬,笑容如同雨后绽开的琉璃百合。
......
等阿纳斯塔从场馆也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整个白日过去。
梦乡之主并未重新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看着阿纳斯塔疑神疑鬼,警惕着什么的样子,那个外来的精神污染体在其脑海中发出畅快的笑声,似乎是被这小心敬慎的举动取悦了般。
塔维纳尔对此不予置评,在稻妻城外的悬崖边静默的站立片刻,收回先前放出来监视梦乡之主的部分身体,扶了扶挂在她肩头的少女人偶,朝下纵跃而去。
海面波光荡漾,月光粼粼反色着如梦的色彩,那改造过的浪船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停靠的时间已经够久,是时候出发了。
浪船仿佛在借助着海浪传递出声音。
“我知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塔维纳尔不知是在回应那个并不存在的虚幻声音还是在回应什么更为不真切的东西。
阿纳斯塔因为她的话语困惑,于是她安抚般的朝阿纳斯塔投去注视,在无声的静默的点头。
“啊,我懂的,我还在深渊那会,也时常会这么自言自语。”
阿纳斯塔露出理解的表情,反过来安慰道:“不过老大,现在咱们都有可以互相说话的人了,路上应该不至于太无趣。”
塔维纳尔有些想笑,不过习惯性的绷住了嘴角,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登上浪船,脚下传来轻微的震荡,阿纳斯塔忽而好奇询问:“我们接下去去哪?”
塔维纳尔和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同时回答了她,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说出的却是完全相同的词组:
“暗之外海。”
流放者与不净者的另一个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