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顽童见势不妙,脚步轻轻后移,眼珠一转,就要离开。
李莫愁紧紧盯着老顽童的一举一动,见状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不怀好意的笑意愈发明显。老顽童显然也注意到李莫愁的没安好心,当下再不迟疑,足尖轻点,只一顿,身影即刻快速后撤,眼见着就要消失不见,李莫愁忽然坏坏一笑朗声道: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李莫愁堪堪念罢,便显见老顽童身形猛然一滞,惊恐的回头望她。然而未及李莫愁再做他话,老顽童当下拔足狂奔,竭尽全力的迫切想要逃离这里。李莫愁见这境况,连忙暗自运力大喊道,“周伯通,且看我七绝针!”说着,随手从袖口斥出一枚银针直击老顽童门面而去。
七绝针,是瑛姑的绝技。
老顽童竟然不躲不避,只一径狂奔,任由李莫愁淬了麻药的银针穿透在他左肩头。这麻药非同小可,远比李莫愁刺在龙熵身上的银针药效强太多,老顽童猝不及防,一个趔趄竟然撞倒在树上,跌落在地。
李莫愁“扑哧”一笑,拉起身边的龙熵道,“熵儿,走。”
龙熵别扭的不看李莫愁,却也并未反抗。
老顽童见李莫愁带着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当下惊恐的睁大眼睛,随即又死死闭上眼睛嚎道,“我不能见你!我对不起段皇爷!我也对不起你!要杀要剐我周伯通绝不皱一下眉头!”
李莫愁闻言冷笑。瑛姑是老顽童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瑛姑一生爱他至深,他却敢爱不敢当,竟然还是为了所谓的承诺置瑛姑于不顾。甚至连见都不敢见瑛姑。这点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李莫愁冷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么?”
老顽童闭着眼睛不答话。
“好。”李莫愁说着蹲在老顽童身前,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冷冰冰的刀刃贴在老顽童脸上,望了眼龙熵,满不在乎的道,“熵儿,你说我要是把他这一脸碍眼的胡子刮掉,会不会让老人家显得年轻些?”
龙熵眨眼,微微皱眉,她不知道李莫愁打的什么主意。
李莫愁低头坏笑,轻轻揪住老顽童长长的胡须道,“帮人剃胡子是很好玩的事情,尤其是剃的参差不齐,就更好玩了!我们也可以给他的胡子扎个小辫子,啧啧,”李莫愁啧啧叹着,好像真的是在龙熵认真探讨怎么处理老顽童一样,“就是不知道,这要是没了胡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全真教的丘处机会不会想方设法的关他师叔禁闭呢?呀,这关禁闭可闷了!真是可怜哪~”
说着,对龙熵眨眼,龙熵蹙眉,抿了抿唇,接道,“关禁闭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终日不得见日光不得出去玩耍罢了。”
龙熵话音刚落,老顽童即刻睁大眼睛望着二人,连忙用右手死死护住花白的胡须,撒泼道,“别的都可以,剃胡子决计不行!”
李莫愁见状不由低头偷笑。
连龙熵见了这花白老人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如临大敌又视死如归的滑稽模样,也不由弯了弯嘴角。
李莫愁抬眼瞥见龙熵在笑,当下愈发卖力的欺负起老顽童来,“老顽童,刚刚可是你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怎么,这会要反悔么?”
老顽童转了转眼珠,狡辩道,“你杀我好了!哼!”
老顽童虽然称呼李莫愁为“恶毒的女娃娃”,但老人毕竟心思澄澈,一眼便看得出,李莫愁并非恶人,他料定李莫愁不会杀了他。
李莫愁见老顽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傲娇模样,不由抽了抽嘴角,抬头问龙熵道,“熵儿,你说怎么办才好?”
龙熵抿唇思考一会儿,也蹲到李莫愁一侧,看着老顽童沉吟道,“那就杀了他好了!”
李莫愁惊讶的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龙熵。
龙熵眨眼,不满的微微嘟嘴,“这是他的要求。”
“……”李莫愁哑然,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即刻道,“那不如送他去见段皇爷好了!”
老顽童惊恐,明明躺在地上的身体,却忽的“刺溜”一下滑出去好远,踉跄着就要逃窜。
这就是所谓的“蛇行狸翻”么?果然很灵动!李莫愁勾出一抹笑意,她早有防备,老顽童还未刚刚走开,李莫愁掌心一番,又是一记银针追上去,老顽童行动即刻缓慢下来。
“你……你……你这恶毒的女娃娃!”老顽童急得哇哇叫,见李莫愁行至面前,双拳胡乱挥舞,招招直逼李莫愁后退,却又意懒懒,行迟迟,看似全无力道,然而迎面尽是疾风掠过面颊,劲力柔软然而后劲十足,老顽童整个身体都软的跟条虫子一样,脚跟站定不动,身子随意摇摆,双拳犹如巨网,将李莫愁团团包围。
李莫愁丝毫不畏惧。她知道老顽童怕女人,更不会对女人怎么动手。只是,老顽童这一时间露出的两招功夫,却愈发让李莫愁坚定了搞定老顽童的决心。
目不转睛的望着老顽童拳走虚行,以虚击实的双拳变换,看起来似乎是稀里糊涂的拳术却让李莫愁心内大为激动。这招……应该是空明拳!
“老顽童!”李莫愁大喝一声,登时将老顽童激的一个激灵,身形一个趔趄似要倒下,然而李莫愁不管不问,却双目如炬的直直盯着老顽童朗声道,“常谓道非常道。万物有实,然实皆虚化,虚实之间见大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又可归一,大盈若冲,此乃空灵!”
老顽童行动一顿,定定的望着李莫愁,眼中一抹亮色一闪而过,却忽然抿了唇,“哈哈”笑道,“你这娃娃,混说些什么!什么虚虚实实,一二三四,周伯通不懂不懂!哈哈!”
见老顽童装糊涂,李莫愁不气馁,回头对龙熵道,“熵儿,玉/女剑法!”
龙熵一顿,然而手中无剑,也尚且无力拿起剑来,但见李莫愁神色严肃,不似玩笑,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空手比划,白衣飘飘,纤指轻握,掌中好像真的握了一柄剑一样,手势过处,皆有风势。一时间,两人眼中只见清秀俊雅的小姑娘,姿态婀娜,衣袂飘飘,以指为剑,以身为刃,犹如清歌丽舞,风行处,几许绿叶随势而落,绕着衣角翻飞,当真犹如仙子下凡,轻舞人间。
李莫愁甚是满意。
然而侧脸去看老顽童,却见老顽童皱起了眉头。
李莫愁微微抿唇,轻声道,“老顽童,我师妹这套剑法可是不好玩?”
老顽童撇嘴,“剑法意走轻灵,是以女子用剑多半比男子要强些,然女子剑法过柔,有如水之柔弱却失了水之劲力。这小娃娃剑法虽轻,然显有力竭,臂力不足,剑法不仅缺了柔力更少了凌厉。”老顽童目不转睛的盯着龙熵看,却忽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这招剑法甚妙!待我去试试!”
李莫愁正在感慨宗师果然是宗师,说话都一针见血,玉女剑法最大弊处可不就是过于纤柔!却忽然瞥见老顽童对龙熵的“分花拂柳”一招甚感兴趣,这才想起分花拂柳乃是以虚打实、似左实右的攻击之法,其中功理和空明拳暗暗相合,难怪老顽童会这么感兴趣!
老顽童抽身直上,赤手空拳,迎上龙熵。老顽童一时起了好玩的心思,倒不是有心和龙熵比个上下,他纯粹是觉得龙熵所用剑法极为好玩,有心一试,此番上阵,完全是对龙熵见招拆招。龙熵年幼,并无对敌经验,虽然平日有和李莫愁对剑,但李莫愁这个不开窍的半路出家人,一来对武功一道不太用心,二来也不敢对着龙熵妄自出招,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伤到小姑娘,是以龙熵的剑法一直以来虽然不能说徒有其表,但也实在无甚大用。也由此,李莫愁才忽然突发奇想,惦记上了老顽童。如果由老顽童这个宗师中的宗师来教导龙熵,岂不比那个甩手掌柜面瘫师父教的要好太多!
李莫愁望着前方一老一少两人拆招拆的起劲,愈发满意自己的主意。玉/女剑法本就是为了克制全真剑法而来,老顽童出身全真教,功夫即便再出神入化,但到底也出不了全真教的路子。更何况,他是王重阳的师弟,武功套路定然比什么全真七子更贴近全真剑法的真谛,由他来和龙熵对阵,对龙熵来说,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
老顽童有心探究龙熵的剑法,是以全程都是带着龙熵在走,逼着龙熵不得不一步步顺着老顽童的双掌变幻剑法,依循渐进的一招招施展着玉/女剑。李莫愁在一旁看着,眼见着龙熵几乎要把整套玉/女剑法按部就班的被迫施展开来,李莫愁非常担心若是被老顽童看尽了剑招,他是否还有兴致继续教龙熵,当下脑子一转,喊道,“熵儿,木兰回射!”
玉女/剑法招数极多,木兰回射乃是基本剑法。李莫愁有心打乱龙熵的剑招,反正整套玉/女剑法的精髓就是奇绝诡异,变化莫测。总能在险象环生之时忽生幻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且李莫愁觉得剑法什么的,招式不必拘囿于具体步势,克敌制胜才是剑法的最终目的。是以她有意根据老顽童身法掌势的变换刻意打乱龙熵的剑招,见老顽童空明拳拳法似乎是从背后袭向龙熵,连忙让龙熵收了“皓腕玉镯”这招剑尖刺向敌人手腕的动作——老顽童手腕是虚的,他本意绝不是去击打龙熵后背,只是为了迫的龙熵转身,但若是龙熵转身,老顽童双拳即可立即收回,以足相攻。李莫愁自己虽然武功用起来不怎么样,但是观看起来而且尤其是对老顽童的招数还算熟悉的情况下,即刻猜到老顽童的意图,便唤龙熵换了木兰回射,如此一来,龙熵便可长剑回旋,越过自己肩头刺向后背而不需回头。这样,就可以断了老顽童挖坑给龙熵跳的念头。
果然,李莫愁话一出,龙熵根本丝毫未作犹豫,上前一步,突然挺剑刺向背后,老顽童连忙收掌,忙乱中抽空瞪了李莫愁一眼,咬牙道,“你这女娃!”
老顽童虽然天真烂漫,但并不笨,李莫愁一开始对他说空明拳拳义之时,老顽童便已料到李莫愁打的什么主意。但老顽童虽觉李莫愁心性善良,然而李莫愁行事比老顽童还诡异三分,老顽童即便很是欣赏李莫愁对空明一道的阐释,却多少有些犹豫。其实,李莫愁哪里有想过让老顽童教自己什么,她只不过是想拉个靠谱的人来给龙熵做耙子而已。当然,要是自己也能顺带蹭着学点,自然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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