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底牌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好久,从后半夜就开始烧起来的船只,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既然船都烧掉了,那谁还会管这水门这里。
李自成从大胜关撤走,朝廷官军尾随直追,杀声震天,更是吸引大胜关里的大顺军注意。
甚至可以说,此时的他们,其实是有些六神无主的。到底是守在这里,还是也跟着走?
阎应元就是通过观察,发现大胜关上的贼军,全都是彷徨,不知所措那样,便知道军无战心,机会难得。
这大胜关在之前是贼军的核心地区,所有上岸之后的营寨,都是围绕大胜关驻扎。占据这里,对于贼军的军心士气的打击是绝对大的。
军令下了之后,阎应元立刻挑出顾三麻子的手下五十人,原南京水师官军两百三十五人,总计不到三百人,然后,他最先跳上码头,身先士卒杀向大胜关。
这点人数,说真的,确实有点少。一般情况下,肯定是会怕的。
但是,身为主将的阎应元冲在最前面,并且他平时和手下称兄道弟,亲和力很强。
江湖汉子,最是讲义气,顾三麻子的人,便都没有犹豫了。而原南京水师的军卒,更多一些军纪,主将说了退缩不前者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这么的,一行将近三百人便向大胜关发起了进攻。
好在大顺军军卒都没关注水门这里,阎应元压根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就冲到了城下。然后,他便立刻喝道:“飞爪上,射手随我一起掩护。”
顾三麻子的人,都是海盗出身,平时在船上就经常爬上爬下,对于攀爬来说,就是一把好手来的。
听到阎应元的话,便立刻往城头上抛出飞爪,动作飞快地往城头上攀爬。
非常意外,城头上的大顺军竟然没有发现。
阎应元一见,当即决断,立刻抢了一个飞爪,第一批爬上城头。
等到城垛处时,阎应元便借助趴住城垛的力量往上一纵,成为最前面几个落到城头的朝廷官军。
他在翻越城垛时快速扫视城头上,终于明白,为什么贼军没有反应了。
因为城头上的贼军全都在关墙的另外一侧,都在看陆地上的交战。
于是,他立刻吩咐上了城头的手下结阵,先让更多的袍泽上城头。
等城头上有了五十来人时,终于有大顺军的军卒不小心看到后面,看到他们了。
傻眼之下大喊,惊动了更多的人。
有的大顺军军卒下意识地想要逃跑,但是也有大顺军的军官立刻大声吆喝着想要组织反击。
阎应元一听,毫不犹豫地对已经上了城头的手下将领陶国祚以及李大忠等人说道:“刀盾长枪结阵出击,弓箭手射杀敢战之敌,上!”
听到他的军令,李大忠领着刀盾手立刻组成一道人墙,就沿着城头往贼军那边攻去,而陶国祚则领着长枪手紧跟在刀盾手之后,大声喊着口令,几排人起步攻击姿态前进。
至于阎应元自己,发挥他神射的长处,瞅着对面正在喊着组织人手反击的贼军头目,毫不犹豫地一箭箭射去。
当然了,大顺军的军卒这边,也有射箭放火铳回击的。
弓箭还行,盾牌兵在前,能挡下箭支免伤,但是火铳的威力就大了,打在木制盾牌上,往往就是一个孔,穿透而过,伤到后面的军卒。
阎应元一见,立刻重点先射杀那些手持火铳的贼军军卒。此时,弓箭射速的优势又体现了出来。
就见他几乎是连逐箭一般,连续射出箭支,让那些火铳手根本来不及放第二枪就倒下了。
大顺军城头上的军卒,原本就以为外围的战事人心惶惶,然后又看到城头上源源不断地冒出朝廷官军,那几个朝廷弓箭手还一下射翻了好些个在组织抵抗的军官以及火铳手,心生恐惧之下,便节节败退,压根挡不住这支朝廷官军的进攻。
忽然,就听到阎应元一声大吼道:“降者免死!”
有个大顺军军官听到他的喊话,知道这是个神箭手,便躲在他手下后面,大声喊道:“投降个屁,都给我顶住,否则老子军法……啊……”
结果他的话还没喊完,就被阎应元瞅见,哪怕隔了好多人,却也被阎应元远距离一箭,箭支穿过人群缝隙,准确命中率这个军官,发出了一声惨叫,便再没有了声音。
其他几个军官还想继续抵抗的,也被阎应元一箭一个,不是受伤,就是当场射死。有不少人的距离,其实还是有点远的。
阎应元远超他人的神射,就犹如后世的狙击手一样,一个人都能掌控战场,让所有对面的大顺军军卒都是胆战心惊,就怕自己被这个神箭手给射了。
陶国祚等人看到对面贼军的惊慌表情,便趁机大喊道:“降者免死!”
城头上的大顺军军卒,忍受不了朝廷官军的步步紧逼的压迫,特别是城外那朝廷官军的喊杀声,更是震耳欲聋,终于,有人抛了兵刃蹲地上投降了。
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投降,便会带动其他人跟着投降。那些坚决或者犹豫还要不要投降的,便被阎应元毫不犹豫地用弓箭点名。
城头上,城墙下,其实大顺军军卒有很多,但是,军无士气,看到有同伴投降了,谁还抵抗?
原本在大胜关中的大顺军老兵,都随着李自成撤退了。剩下少数有抵抗意志的,在众多人心惶惶的大顺军军卒中非常醒目,又被阎应元的神射一一点名射杀。剩下这些,便不足为虑了。
于是,阎应元的手下立刻控制了城头,所有大顺军军卒,都收缴了兵器赶在城下。城头上,升起了朝廷的旗帜以及阎应元的帅旗。
在大胜关附近的大顺军军卒看到了,都是发一声喊,纷纷逃走。
直到这时候,阎应元才感觉手臂疼痛,却是射箭射多了!
陶国祚都是一脸敬佩地说道:“大帅真是厉害,一口气射光了四壶箭,这世上怕没几个人有这个臂力!”
阎应元听到这话,立刻想起了他在武英殿上拉得那把弓,于是,他便立刻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一般而已,陛下才是真的厉害!”
说完之后,他便快步走向里侧关墙,向喊杀声震天的地方看去。
陶国祚听到他的话,却认为是他谦虚,这时候还能拍皇帝马屁,不过这种事情是不能说破的,便跟着他,一起去看主战场那边去了。
就见南京城方向那边,被朝廷官军踏破的营地中,贼军大都散乱不成军,失去了建制。还有一支朝廷军队所到之处,贼军纷纷投降。
不过更多的贼军,却是四散而开,他们既不想加入战斗,也不想成为俘虏,看看从南京城出来的那支朝廷官军,又看看正在厮杀的战场,只是在观望着。
阎应元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墙头草,就想看看,最终是朝廷官军赢还是贼军赢,然后才做出抉择?
只是这么扫视了一眼,他就立刻看向此时战场的中心,离大胜关偏西南三里远的地方。那里的喊杀声,惊天动地,那里的厮杀,最是激烈!
朝廷官军这边,分成了数支人马,犹如一支支箭,射向同一个目标,就是那标记着“李”字旗号的所在。
也有数支贼军正在拼命拦截,从那“李”字旗号的后面,源源不断地拥到前面,挡住朝廷官军的进攻。
在“李”字旗号附近,拦截朝廷官军的贼军身后,还有一处战局。但是阎应元这边看过去,却发现好像是贼军在内斗?
他正想着呢,陶国祚就疑惑地问道:“大帅,贼军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很显然,他也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情况。
阎应元对于战局的判断,能判断出可以拿下大胜关,让他非常佩服,因此,在想不通战局的第一时间,他就问了。
阎应元听了,看着战场上的动静说道:“该是反正的贼军在拖着李贼,不让他能走脱。”
说着话呢,他其实心中很是有点担心。
此时的战场上,就是矛和盾的战斗。
到底是朝廷官军的矛更锐利,能戳穿贼军的盾,杀到那“李”字旗下,擒杀贼王,从而一举奠定胜局;还是说,贼军的盾,能挡住朝廷官军的矛,从而给贼首组织反击的机会,来一个反败为胜?
到底哪方更厉害?短时间内,就连阎应元也判断不出来。
贼军的优势,在于人多,但是乱;
朝廷官军的优势,在于精锐,士气如虹,但是各部已经厮杀多时,明显无法再做到势如破竹了。
不过这种情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这个时候贼军要还挡不住的话,那就真的是要兵败如山倒了。
自然也听说过,贼军有所谓的老营,一共好像是分为五营,皆是贼军中的精锐。这时候能挡住朝廷大军兵锋的,估计也就只有这些贼军中的精锐了!
想着这个,阎应元连忙去看皇帝所在。
就见朝廷官军的帅旗,在几支朝廷官军的中间。那几支朝廷官军既进攻贼军,同时也把中军护卫在内。要是被贼军挡下攻势的话,接下来怕是贼军反过来进攻朝廷官军的中军了。
想着这个,阎应元觉得不能等了,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等到主战场上胜负一分,那一切就都晚了。
想着这个,他立刻转头四顾,忽然之间,他心中有主意。
于是,他立刻传令,让其他还在水门码头那边的手下全都上城墙,然后他又看向陶国祚喝问道:“还能战否?”
陶国祚听了一愣,看到阎应元盯着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大声回答道:“大帅能战,属下亦能战!”
“好!”阎应元听了,立刻赞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回内侧城墙,看着城下蹲在那里无所事事的俘虏,大概有一千多人的样子。
或许是看到他出现了,所有的俘虏先后都看向他。
他们都能认出来,这个是朝廷官军中的神射手,一箭一个,不管躲哪都逃不过他的神箭,非常厉害的人物。
他们正在想着呢,就听阎应元开口大声喊道:“我是朝廷南京水师统领阎应元,本是江阴典史,蒙陛下越级提拔,唯以此身精忠报国,护国为民,马革裹尸……”
听到他的喊话,俘虏们都有些惊讶。
他们没想到,这么神勇的一个人,原来以前只是一个江阴典史而已。不过与此同时,阎应元的表现,也是让他们非常敬佩的。
他们好奇阎应元要说什么,便都一个个竖着耳朵听着。
阎应元缓缓扫视这些俘虏,同时继续大声喊道:“……陛下乃千古仁君,只要是江南百姓,都能知道陛下领军救护扬州府百姓的事情,还有南京城的百姓,也多亏陛下才能活下来。还有太原百姓,京畿之地的百姓,皆知陛下仁义。此战平定贼乱,天下便能太平!”
说到这里,他用手指着眼前的这些俘虏,厉声问道:“你们是要背负贼名,人见人厌;还是他日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听到这话,所有的俘虏都是震惊了。一时之间,他搞不清楚这个朝廷水师统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都是投降了么,难不成这样都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对于华夏百姓来说,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是任何人都想要的。可是,要做到这个,真的很难!
他们疑惑着时,就听阎应元又大声喝道:“如今还在厮杀,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谁和我一起杀贼,为天下太平出一份力,事后你们便不是贼军,不是俘虏,而是义士,我定然也为伱们在战报上请功,够你们在即将到来的太平日子里活得堂堂正正,立下功劳的,甚至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机会只有一次,做是不做?”
这些大顺军俘虏听到他的话,都不由得露出了向往。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只是想过平凡日子而已。一将功成万骨枯,能有几个人最终能成为那一将?
特别是这些大顺军俘虏来说,他们不是大顺军的精锐,每天做的,其实就是混日子,在这乱世之中有一口饭吃。
天下已经乱了二十来年了,人心思定,不只是这些俘虏,还包括天下万民,都渴望太平日子的到来。
皇帝好不好,他们多少有些听说,而朱明王朝,又都是正统,几百年了,深入人心。如果能在一个好皇帝治下过着太平日子,这几乎是绝大部分人做梦都想做到的事情。
而如今,在阎应元的描述之下,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来到了。
如果说,之后天下太平能回家了,那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家,自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都不用选,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更好!
有关皇帝的传闻,这都过去了一年多了,哪怕李自成等大顺军上层人物都严禁军中讨论,可多少总有听说一些的。再说了,眼前这位朝廷水师统领也言辞凿凿,提到了扬州府、太原、京畿之地等等,要是说谎,很容易戳穿的。
好皇帝,天下太平,以后怎么过日子,如此种种,一下灌输到这些俘虏的脑海中,自然有一些人会很容易做出抉择。
就在阎应元说完之后一会的功夫,就见到有俘虏站起来,仰着头,看着城头上的阎应元大声回答道:“做,我做!”
有人带头,其他人便更容易选了,纷纷站了起来喊道:“做!”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也让更多犹豫的人不再犹豫,到了后来,只有少数一些人还蹲在那,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却也没有站起来。
阎应元却没有婆婆妈妈去管这些人,而是大声喝道:“好,你们只管跟在我身后厮杀,为天下太平而战!为光宗耀祖而战!”
喊完之后,他便立刻吩咐道:“发兵器,随我出战!”
陶国祚听到这个命令,却是犹豫了,连忙提醒道:“大帅,万一他们……”
他的话没说完,阎应元就知道他的意思,怕他们这些俘虏又会反复。可是,阎应元更知道,战场上更需要增援。胜负决定国朝气运,影响极大。
就算是冒着风险,也定然是要为朝廷这边能胜增添多一份筹码才行。
因此,他立刻打断了陶国祚的话道:“别无选择,立刻发兵器,你领着你的部下在最后,我和李大忠在前面,就这么定了。”
不管是冲锋,还是俘虏可能的反复,冲在前面的人是最危险的。
这个最危险的位置,阎应元没有命令别人来做,而是自己做了。
这个情况让陶国祚觉得惭愧,便立刻用坚定地语气说道:“李大忠领的是刀盾兵,冲锋陷阵,当以长枪为锋,末将随大帅一起杀敌!”
阎应元没有婆婆妈妈,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此,我们兄弟并肩为战!”
陶国祚听了,用力点头:“并肩为战!”
………………
主战场上,厮杀的双方,都在拼命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其中,有一方便先支持不住了。
厮杀中,马进忠一身是血地退下,找到同样退下在喘息的惠登相喊道:“顶不住了,李自成身边全是他老营的人,我们再这么打下去,有可能被他给灭了!”
惠登相看着手下已经开始败退,便转头看向他,同样喊道:“那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