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程锋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把邢俊枝的尸体交由属下后,程锋在工地继续扮演一个平平无奇的役工,静观布局人发现自己的计划被破坏后会如何行动。他和卓秋潜伏进龙王庙时都做过伪装,所以程锋不担心暴露。
有趣的是,“邢俊枝”的尸体还是被发现了。
那当然不是真的邢俊枝,而是冒充的尸体,看得出背后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坐实邢俊枝已死和赈灾银被抢的事实。
程锋命令属下立刻进行部署,一方面联系太子的人,将邢俊枝的尸首秘密运回京城,一方面寻找被贪的官银的下落。霁州知府徐巧是庞令琨的门下弟子,霁州被他捏在手里这么久,是时候动一动了。
程锋就这样,白天做做苦役,晚上听听属下的汇报。这天,程锋突然发觉一个奇怪的生面孔。
这人像从地里冒出来的,忽然就出现在役工当中了,也不多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程锋留意到他的目光更多的在一些工具和石料上停留。
程锋还没猜出这人的身份和目的,他们这一队十五个役工就被要求下河作业了。
这是一处十分湍急的弯道口,还伴着十米左右的落差,前头像斜坡,斜度较缓,后头就急转直下,这片水域叫称作“急人波”,意思是一旦掉下去,阎王爷都替你着急。
陈老汉气昂昂地走在了第一个,而那人磨磨蹭蹭地去了最后面,程锋稍一犹豫,选择了跟在陈老汉身边。他们主要在较为平缓的前段进行作业,腰上也系了安全绳,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
水花四溅,人顺着山壁往下一点,就被淋得浑身湿透,侧壁在水花的冲刷下变得光滑,程锋低头提醒陈老汉小心,陈老汉紧了紧绳子,说放心。
话音刚落,陈老汉就脚滑了一下,程锋连忙收紧绳子拽住他,然而上头的力骤然消失,程锋也一同坠落,他抬头,看到八九个人也在往下掉,哀鸣声险些盖过涛涛的水声,而山壁上,那鬼鬼祟祟的人探头探脑地,大喊着“出事了”。
事发突然,程锋只来得及拉住陈老汉,从水里冒出头后,他迅速观察四周,而后扯下自己身上的绳子与陈老汉的系在一起。此时他们已经漂出去了三十多米,再往前,就是急人波最险的地方了。
程锋看准山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用力甩动绳子,把绳子挂上去,又推着陈老汉,让他扒到山壁上,陈老汉幸运地踩到了一块暗礁,稳住了脚跟,程锋就倒霉了,他被后头冲下来的人迎面撞上,直接被撞下了急人波,眨眼间,滔滔不绝的狂狼就把他吞噬了。
在急人波,最可怕的不是水流,而是一片密集的、姿态怪异的礁石,这些石头都又细又长,像冲天的野草石化而成,程锋在掉下来之前,也不曾想过他差一点会命丧于此。
交到宋羊手里的那叫血衣上的血,就是在这些石头上刮蹭出来的。程锋后来陷入了昏迷中,并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挂上了某处低垂的树枝,还阴差阳错助他完成了假死的现象。
当他醒来时,他已经被冲上一处浅岸了。
“唔……嘶——”
程锋检查了一下伤势,大为头疼,幸好宋羊帮他在膝盖、手肘、胸口等地方把衣服加厚了,才避开了致命伤。但他全身上下也有十几道血口,失血严重,最遭的是左腿似乎骨折了。
程锋用随身带着的药简单处理了伤口,便蹒跚地爬上岸,在林子里找了个山洞,生火休息。
他不知道自己被水流冲到了哪里,这附近没有人烟,精疲力尽的程锋只能留下标记,姑且等待属下寻来。
夜里,程锋起了急症,高热不退,意识迷蒙间,程锋想起了宋羊。
他跟属下交待过,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就把宋羊送去渠州,虽然掉下急人波不是他的本意,但宋羊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了……
他还有些事没交代清楚……
不知道宋羊会不会难过,程锋不希望宋羊难过。
宋羊确实难过,但他没有哭,用了一晚上稍微整理了思绪,宋羊还去了隔壁,安慰了陈老汉。
“……程锋救您可不是为了让您自怨自艾的,而且我相信程锋吉人自有天相,也许会没事的。”宋羊如是说。
但宋羊越不相信程锋出事,周围的人就越心酸,陈二娘哭得眼睛都肿了,以往总是亲亲切切地搂着宋羊,现在连对视都不敢,神情里满满的愧疚。
陈老汉也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拖累孩子的老骨头,这样的氛围下,宋羊在陈二娘家也待不久,很快就返回了自己家。
堂屋的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木盒,里头是程锋的衣服,这就是程锋的“灵柩”,因为程锋的身体没有找回来,只能立衣冠冢。按理说程家现在也该布置灵堂了,但宋羊说什么都不同意,他没法接受程锋死去的事实,就连这个黑木盒,也是村长说必须弄才弄的。
“羊哥儿,在吗?”
宋羊撑住额角,他现在听见陈无疾的声音就头疼,生怕陈无疾又带来什么坏消息。
“我在。”
陈无疾和梅冬一起走进程家,后面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身着深蓝色劲装,对着宋羊恭敬地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