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能享誉文坛,武能征战四方,子嗣不丰,又无外戚之忧。真是绝佳的岳家。所以,丁家二小姐丁如玉刚一及笄,皇帝就授意陶皇后将她召进宫中。
见丁小姐容貌美丽,落落大方,帝后二人都极满意。嗯,也不枉教太子等她几年。这婚事可以定下了。
当陶皇后含笑问丁小姐:“可许了人家不曾”时,皇帝借故离去。
丁小姐螓首低垂,满面红晕,用纤纤玉指绞着衣带,不发出半点声音。
陶皇后微微一笑,亲切地执起丁小姐的手,声音温柔:“你与东宫年岁相若,倒也相配……”
她话未说完,丁小姐便猛地抬起了头,怔怔然问道:“太子么?”
“不是太子,还能有谁?”
丁小姐低下了头,继续沉默。是啊,不是太子,还会是谁?很小母亲就暗示过她的。
陶皇后见过不少贵女,对丁如玉的宠辱不惊很满意。她又说了几句闲话,见丁小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笑了一笑,也能理解,就教丁小姐先回去。
丁小姐今日进宫,被特许乘马车而入。马车在宫里缓缓行驶,她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一下一下碾在她心上,她的思绪渐渐飞远。
在宫门口,马车蓦地一停,她身子往前一扑,差点跌出去。还是丫鬟眼疾手快拽住了她,她才不至于出丑。
她心跳加快,后怕不已。
“小姐身体可有不适?方才驭者无礼,冲撞了小姐,还望小姐见谅。”男子冷冽的声音蓦然在车帘外响起。
丁如玉深吸一口气,简单答道:“无事。”她不知此人是谁,只隐约听得声音很年轻,年岁不大。她心知出入宫廷的,定然是身份贵重之人。她不清楚方才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并不想多事。
马车继续前行,她轻抚犹自跳个不停的心脏,低低叹了口气,耳畔隐约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皇兄,那是谁家马车……”
她心里一咯噔,皇兄?莫非,那就是太子?太子秦璋的名头,她自然听过,只是无缘得见。原来,那就是太子的声音啊……她轻轻合上眼,有些许恍惚。
没听到答案,秦珩继续压着嗓子问皇兄:“……皇兄怎么知道那里面是个小姐?”她微微歪了头,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秦珣,眸中氤氲的水汽看得秦珣有点不自在。
——今日是武安侯孟越的生辰,他们兄弟俩结伴前去给其祝寿。武安侯性子古怪,又无妻小。偌大的候府只有几个老奴并若干丫鬟仆妇。他寿辰之际,竟也无其他同僚前来。师徒三人将就吃了些菜肴,饮了几杯薄酒,就算是过寿了。
孟侯爷的寿辰,秦珩不好推拒,只估摸着自己的酒量,饮了两小杯,不敢再饮。
她练了三年,酒量大概比先时有了长进。她同秦珣宫乘马车回宫时,坐得端端正正,神志清醒。此刻却有了些许醉意而不自知,追着秦珣要答案。
他们乘的马车在宫门口与丁府的马车差点相撞,秦珣下车致歉,四弟呆呆愣愣的,也跟着踉踉跄跄下车。人家车还没走,老四就问他怎么知道马车里是个小姐。还能为什么?!车上有丁家的徽记,今日皇后召了丁小姐进宫,不用想就知道里头是丁小姐啊。
他有些不耐,拧了眉:“上车!”
秦珩冲他傻傻一笑,犹不忘做个请的手势:“皇兄,请。”
轻嗤一声,秦珣心内有几分无力。还以为四弟的酒量真见长了,怎么还是才两杯就醉?哦,或许比先时好点,还能撑到回宫,没在马车上就睡着。秦珣率先跃上马车,一回头,见四弟正欲上车,可惜手脚像是瘫软了一般,费了好大的劲儿也上不去。
她瘪了脸,苦兮兮的:“皇兄……”
这声音低低的,不若平时的沙哑,甜甜的,糯糯的。秦珣心一软,伸手,提起四弟的肩头,微一用力,将其拽了上来。
唔,这小子一直练武,为何还这样轻?将弟弟安放在马车上,命驭者继续前行。四弟喝醉了以后,身子骨发软,坐不住一样,脑袋不自觉地就往他身上倒。
秦珣试图将弟弟身子摆正,失败两次后,干脆放弃了,把老四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自己也喝醉了,他竟然闻到了香味,极浅极淡,非兰非麝,分明是从四弟身上传来。他猜测大约是衣裳上的熏香。
秦珣看着弟弟单薄的身躯,没来由想起自己方才拎着他肩头将他提上马车的场景。他心念微动,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肩头,又比了比自己的。他眉头微皱,肩也太瘦弱些。
他手缓缓向下,比了比自己背的厚度,又去比四弟的。他刚碰到四弟的衣襟,还未来得及仔细量,马车就停了下来。
“殿下,到了。”
秦珣手的方向微微一变,晃了晃弟弟的肩膀,低声道:“醒醒,到了!”
然而四弟呼吸平稳,一动不动。车厢里的光线不大好,可他能清晰地看到四弟脸颊红润,睡得正香。他干脆将四弟抱下马车,送回章华宫。
看见自家殿下被三殿下抱回来,掬月极力保持镇定,上前要接过秦珩。
秦珣只瞥了她一眼,轻启薄唇:“我来吧!”他对章华宫很熟悉,不用掬月带路,就径直往寝宫而去。小心将弟弟放到雕花大床上,离开时他不忘吩咐掬月:“好生照顾你们殿下。”
掬月胡乱点头,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她方才真怕他会一时兴起,脱掉四殿下的靴子。她对自己说,这样不行,一定要说服殿下与三殿下保持距离。
殿下和三殿下走得太近了。
她有点后悔,也许很早之前,她就应该狠心阻止殿下同三殿下交好的。
残羹冷炙被撤下,秦珩试探着问:“皇兄可还喜欢?”
秦珣低头饮茶:“还好。”满意,当然满意。
秦珩轻叹一声:“不瞒皇兄,我有好久没同人一起用膳了。今天皇兄肯陪我,我很高兴。”
秦珣瞥了四皇弟一眼,对老四的某些想法,他不是很理解。吃饭这种事情,还需要人作陪吗?他来吃顿饭,怎么就跟帮了老四多大的忙一样?老四是有多孤单?他放下茶盏:“以前丽妃娘娘……”
秦珩眼神微黯:“我姨母她,喜好清静。”
秦珣缓缓点头,明白了。想起宫中的一些传言,他对老四心生怜悯。他正要开口说话,太监山姜匆忙而至:“殿下,高公公来了。”
秦珩微怔,高公公?他来做什么?
高公公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给四殿下送冰的。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环顾四周,白胖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天儿热,皇后娘娘心疼两位殿下,特意匀了些冰出来,给殿下消暑……”
秦珩面露感激之态,心里却颇感微妙,如今是七月底,比起前段时日的酷热难忍,已经好了许多。偏偏此刻皇后娘娘赐冰,还真是让人不想消受啊。
“我也有么?”秦珣冷不丁问道。
高公公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当然,娘娘对两位殿下的心是一样的。这冰是新采的,满宫也只有几位主子才有。”
秦珣点头:“是么?那看来,我和四皇弟,该当面向母后谢恩才是。”他微微一笑,又道,“也辛苦高公公走这一趟了。”
“殿下这话说的,这不都是老奴该做的吗?”高公公打个哈哈,“两位殿下歇着,老奴先回去给娘娘复命啦。”
高公公来去匆匆,秦珣心中生疑,他问秦珩:“高公公以前也常来么?”
秦珩迟疑了一下,摇头:“没有。”她有些苦恼:“唉,夏日都要过去了,母后赐冰做什么?”
秦珣目光转冷,方才因饭菜可口而生出的好心情消失殆尽。赐冰做什么?不过是个借口罢了。陶皇后那日应承了关照他们,可对他们的关注着实有限,反而是他今天第一次踏入章华宫,她的人就来了。
可能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母后对他们的关注,比他以为的要多。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一脸感激的老四,莫名生出一丝郁气,这人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吗?
不管如何,皇后赐物,他们必须谢恩。两人到得凤仪宫时,却得知陶皇后刚睡下,不便见客。皇后娘娘有头痛的旧疾,夜间不能安寝,她素有午睡的习惯,短则两刻钟,长则一两个时辰。
秦珩叹气:“皇兄,咱们怎么办?”她看一眼凤仪宫中的大树:“要不,咱们在树下等?”
老老实实等母后醒来再进去谢恩,很符合四皇子平日里的形象。
“有什么好等的?”秦珣嗤笑,“我有些事情要忙,你回去休息,别傻待在这儿。”
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可不愿意把大把的光阴花在等待这种无聊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