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姝怔忡片刻,心里还是震惊。
换做一般当妈的,在亲耳听到她关于杀人的自白后,没惊怒交加地发泄离开就不错了。
要是她妈,早就拿出所有泼妇嘴脸,搞点戏剧色彩了。
可是听听季清泠的话,她居然对那段自己将来可能会对郁拾华造成不利的肺腑之言无动于衷。
喻姝是真的怕。
不是因为可能的罪名和可能的万劫不复,而是她……根本不愿意认错,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
“话到这里,你我间没必要多费口水了。”季清泠从容起身,俯视的面容上带了大半阴影,恰好遮掩住她内心的漠然。
她其实很想说,小华的承受能力没有她想得如此不堪一击,那些藏污纳垢的角落,小华没有亲自料理过不假。
但他绝对一清二楚。
世上有多少光,就会有多少影。
正义邪恶,黑白善恶,都是一比一对立的。
喻姝的罪,好听点就是变相的自卫,难听点也是复仇之举,或许触犯律法,但她终究是弱势方。
一旦披露出来,会得到的同情应该更多。
季清泠想得更长远点,当年……她做得如此天衣无缝吗?一个察觉到的成年人都没有?
她此时此刻那么相信自己……仅仅因为她认为自己是个好母亲吗?
不会亲手将儿子喜欢的姑娘扭送进大牢?
太感情用事了吧?
得查一查。
她必须认真起来。
确实,儿子身边睡着一个被逼无奈的反抗者,和一个心思深沉的杀人犯,这是两回事。
他的妈妈走了。
喻姝失魂落魄地呆坐在位子上,慢慢将视线聚焦起来。
那么不可挑剔的母亲,为什么不是她的?
有这样的母亲,世上还会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吗?
怀揣着如此心念,她有点冷淡地走回到了郁拾华的病房口,努力调动着心底凉透了的情绪。
外卖比她想象中的更快到达。
是一个溢价十倍,造型简约的迷你蛋糕。
“这是……”郁拾华果然一直在等她,他视线先在喻姝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打了个转儿,再慢慢挪到她拎的方盒子。
“小蛋糕。”
喻姝终究是喜欢他的,在一见到他后心情还是很自然地舒缓了下来,眉眼变得柔和。
“是你喜欢吃吧?”
郁拾华拿不准亲妈和她说了什么,总不能真是甩了张支票过去叫她自己填数字然后滚蛋吧。
瞧瞧,电视剧的威力体现地淋漓尽致。
这几乎成了灰姑娘和富二代谈恋爱的标配桥段。
“嗯,你负责许愿,我负责吃。”尽管她现在并没有什么胃口,但生理上对甜食的喜欢同样不会改变。
“我许的愿会实现吗?”郁拾华静静凝视着她。
喻姝抬眸,莞尔笑道:“脚踏实地的心愿,当然可以实现。幸好,你也不是天马行空的人。”
他从来务实。
“天马行空?怎样算天马行空?”郁拾华跟上了她的话语。
喻姝看了眼时间,十二点还没到。
今天是他的生日。
她自己没有了生日,不能再让郁拾华的生日成为死日,漫漫人生路,她不能那么残忍。
“不会落地的心愿,皆为天马。”
郁拾华身子受了伤,脑子还是完好的,他只需要意识清明地想一想她这几句话背后的意思,哪里会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你……”他居然和季清泠同样卡了。
喻姝哑然失笑。
她这么令人说不出话来吗?
郁拾华决定换个思路:“妈妈给你红包了?”
短短一句,喻姝脑子死机了。
短路时的电光火石在脑中骤然擦亮,原来……季清泠的善意比她看到的还要多。
而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全辜负了。
“没有。”她如实道。
郁拾华略一怔忡,淡淡问:“你和她说什么了?”他了解自己的母亲,要是看不上喻姝,连和她说话都觉得多余。
“我告诉了她一点心里话。”喻姝坦白极了,唇边有着淡薄如雾的微笑。
“不能告诉我吗?”郁拾华疑惑又不解。
自从季清泠离开郁家起,这么多年他都是独立自主的一个人,母亲会为他解惑会保他后路无虞,但一直鼓励他学会一个人的人生。
人生永远都是一个人。
结婚生子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一直以为,他会永远一个人好好按着既定的方向走下去,只是中途,他到底被喻姝扰乱了心神。
他也遵从了自己心里的声音,品尝了男女间的情爱性事,一定程度上完整了自己的人生。
可惜,世事没有计划里的那么规矩。
他们二人,对彼此都有着一部分的见色起意,虽然这词儿不太中听,但也侧面说明了彼此对彼此硬件的满意。
比如喻姝依恋他的权势财力和他掌握一切的工作能力。
比如郁拾华满意她的长相身材及朝夕相处的性格脾气。
事实来说,他们就是最庸俗的那种关系。
只是两个人都是相对负责且有点执着的性子,三年来的点点滴滴,细枝末节的些微情意。
最终促成了两人的感情升华到了需要正视的地步。
任凭喻姝怎么铁石心肠,她也很难像面对一个陌生人般,将自己惨痛的过往撕开来给他一一品鉴。
“难以启齿。”喻姝只能给这四个字。
她知道,郁拾华现在很喜欢她很爱护她,只要她不愿意说,他是不舍得逼迫她的。
毕竟那些记忆一想起来,就是所谓的二次伤害。
郁拾华含着淡淡的笑,看着那只圆圆的小蛋糕,冷不丁道:“你帮我许愿吧。你既然不过生日,我把许愿的机会让给你。”
“让给我?”喻姝呆了下。
“是的,我是寿星我说了算。”郁拾华不容置疑道。
喻姝脸上带着点苦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务’给吓蒙了,她迟疑了许久才问:“我许好需要告诉你吗?”
“这会影响你的许愿,是吗?”郁拾华很擅长从她的回答里寻找破绽,然后把问题扔回来。
喻姝摇头:“不会。”
她自始至终许的愿,和他有关的,就那么一句。
今天是他的生日,她不会许自己的愿。
“好,我给你点蜡烛。”
诡异的流程开始了。
明明是郁拾华的生日,两人却调了个个儿,喻姝端坐在小蛋糕前,内心说不触动是假的。
他其实是变相在给自己过生日。
喻姝眉眼低垂,神色黯然了几分,明亮而晃动的烛火照映在她白皙又美丽的脸庞上,直看得郁拾华心神摇曳。
她双手合十,慢慢闭上眼。
始终如一的愿望在心底平淡念出。
愿郁拾华一生富贵荣华。
他那么好的人生,不应该因为自己这条裂缝,发生变动,或是产生不可扭转的影响。
她真心实意地希望,郁拾华永远都能像他们初见时一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许完了?”男人的手已经碰上了她的肩。
“嗯。”
“今天留下来吗?”他深情款款。
喻姝则看了眼他刚上完药的腿,稍稍端正了神色:“单纯留下来是可以的。”其他事儿就别想了。
“你原来想到了不单纯的事儿?”
郁拾华自己是意识不到的。
搁几年前,他打死也不相信自己能那么心平气和,习以为常地说出那些打情骂俏的鬼话。
“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我总得警醒点。”他的沉沦确实是从肉欲开始的,最开始他就很喜欢自己的身体。
郁拾华故意把气喷在她后颈上:“可我总觉得,是你在勾我。”
“窦娥冤啊。”
喻姝故作轻快地一笑,开始在旁边的陪床上收拾自己要过夜的准备,包里的名片随着动作掉落出来。
阎君合。
他找自己干什么呢?
也和阎仕淮一样吗?
二房的当家人,也想和阎靳深pK一场分杯羹?她闹不清阎家的复杂,只想避免自己进入风暴眼。
再说吧。
夜里,她睡得很平静。
郁拾华在凌晨护士查房时随意看了眼手机,却被上面的消息定住了眼神。
华丘逮住了肇事司机,请示下一步动作。
华呈表示请求通话,他有重大发现。
他一下子清醒了。
重大发现?
会是哪方面的?
郁拾华有冲动直接打回去问,却被喻姝均匀发沉的呼吸声所打消,她能睡觉不容易。
等明天吧。
深更半夜的,好好睡吧。
等他再次睁眼,洗手间的水声哗哗传来,他看了眼边上空下来的床位,心里稍稍有些安定。
为保险起见,郁拾华还是决定在医院养上一天。
集团重要的事务,必须亲见亲签的一律送过来办,不得取消推迟的会议全部走视频。
感谢高科技的辅助,喻姝就这样勤勤恳恳地陪了他一天,干上了老本行的工作顺带兼半个护工。
午休时间,阎君合给她打了电话。
姿态和语气都放得极低。
“您必须见我一面吗?”喻姝满心茫然。
“是的,地方可以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