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个子不高,身上的肉却一点儿不少,原本准备起身的秋生被他这么一压,又重新扑了下去,啃了一嘴的泥巴。
文才那副明明怕的浑身发抖却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着实有些搞笑,秦月忍不住嗬嗬笑了起来。
小小的山洞里,僵尸刺耳的笑声让文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儿胆气儿又重新缩了回去,偷偷睁开眼,瞄了一眼站在一边儿的秦月,见她似乎想有要往这边儿蹦的意思,文才怪叫一声,往旁边滚了开去。
“师兄救命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秋生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骂道:“都怪你,看你干得好事儿!等会儿我在收拾你。”
被踹了一脚,文才却不生气儿,颠颠儿地跑到秋生身后躲了起来。
秦月忍着笑,将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秋生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秦月,这么一细看,这女僵尸盘条顺亮,脸是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咳咳,身上也没僵尸特有的腐臭气儿,显然是没沾过人血的,一点儿都没有僵尸该有的样子。
那不成这家伙就因为这样,以为她自己是个人了不成?
“我师傅是个道士。”
“还是个特别厉害的道士,一指头都能灭了你的那种。”文才探出头来说了一句,见秦月的眼睛瞪了过来,哧溜一下又缩了回去。
“我知道。”秦月表示:“我是个好僵尸,我不吃人。”
文才ap;秋生:“”
这不是你吃不吃人的问题好么!!正邪不两立啊喂!!
然而美色威力强大无比,去年秋生能和女鬼来一段儿人鬼情未了,今年遇上个更加漂亮的女僵尸,他早就将别的东西扔到脑后。
秦月站立在火堆之前,通红的火光映照在她身上,将她身上原本冷冰冰的气息驱散了一些,整个人多了几分妩媚的气息。
灯下美人,越看越美。
被这么一个美人儿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秋生的心酥了一半儿,之前种种嫌弃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这僵尸生得如此美丽动人,一看就不是个坏的。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雨停之后,秦月跟着秋生文才师兄弟一起上路了。
有这么一个女僵尸在身边,回程的路程比他们来之前要顺当许多。
将一头死透了的野猪扔在秋生面前,秦月蹦到一旁的大树上晒太阳,不以血肉补充体力,她必须要吸收够足够的日月精华。
“我说小月啊,下次你能不能弄个小点儿的猎物回来?考山鸡不错,赶明抓几只回来?”
和秦月相处久了,文才对她的恐惧不知不觉地减少了许多,在昨日她秦月将他从老虎口中救下来之后,文才的那点儿恐惧心彻底消失了。
秦月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文才,举起自己的爪子,嗬嗬叫了两声。
文才茫然地转头看向正在切割野猪腿的秋生:“师兄,小月在说什么?”
秋生将野猪腿上的皮毛褪去,撒上盐巴放在火上烘烤。
“她说野鸡太小,她的手一抓一个洞,根本不能吃,你有的吃就满足吧,别挑三拣四了。”
“师兄,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她只嗬嗬了三声而已,哪里有这么一大堆?”
“我说是就是!”
野猪腿被火烤得流油,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气很快弥散开来,文才馋得口水直流,很快便忘了刚刚自己的念头,野鸡什么的,哪里有野猪肉香?
“小月,吃一点。”
秋生烤好了肉,不顾一边儿蹦着想抢他肉的文才,朝着坐在树上的秦月喊道。
这野猪是秦月弄回来的,不问她一声怎么都说不过去。
秦月摆摆手:“我吃素。”
秋生:“”
野猪腿最终进了秋生和文才两人的肚皮,吃过之后,两人躺在草地上懒得不想动弹,秦月从树上蹦下来,跳到二人身前,踢了踢他们的身子。
“该走了!”
两人不情不愿地起身,背起行囊继续赶路,说起来,他们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很快的,两人知道了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秦月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一身正气的男人拎着木棍将秋生文才两兄弟追得抱头鼠窜。
“兔崽子们你们还知道回来啊,这都几天了?在晚点儿回来你们直接给师傅我收尸吧!”
“师傅师傅饶命啊啊啊啊!!!!!!”
这人真的是他们口中那个道术天下无敌的师傅么?
她变成了个树妖。
从昏迷中醒来的秦月从床榻上坐起来,愣愣地看着那些无意识摆动的树根,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昏迷中的她接收了原身的一些记忆,那些纷杂的记忆很多都不太美好,秦月下意识的屏蔽了,只接收了关于自身的一些记忆。
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千年树妖。
草木成精比野兽更难,树妖因为长在寺庙之中,沾染了寺庙中的香火,终于开了神智。
千年古刹,香火鼎盛,它在这寺庙之中修行,法力修为越发高深,只要度过千年,便可以修成正果。
修到第七百年,天下大乱,帝王昏聩,民不聊生,千年古刹衰败下去,寺庙中的僧人纷纷离去,原本香火鼎盛人潮如织的寺院渐渐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世道艰难,凡人生存不易,像她这样似妖非妖的妖物活着更加的艰难。
树妖原本修的是正道,可惜乱世之中,死的人太多,天地之间正气消弱,邪气滋生,无数的妖魔鬼怪在世间纵横,肆意杀戮着凡人。
很多逃亡的人死去,尸骨无法带回故乡,被埋在了树妖的脚下,那些横死之人的怨气死死纠缠着树妖,最终,一心向道的树妖坠入魔道。
那些埋骨在它脚下的人,死后都无法安宁,魂魄被她所禁锢在这兰若寺中,帮着它诱惑那些路过的行人。
生不由己,死了也由不得自己,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只能苟延残喘而已。
秦月叹了一口气,也难怪那个叫小蝶的女鬼怕她,命都捏在人手里,如何不怕?
秦月的适应能力很强,对于自己变成树妖这件事情,她没什么心理障碍便接受了,之前的恐惧不过是因为未知罢了,知道原因,便也不在怕了。
树妖的本体是树,自然觉得根系越多越方便,秦月虽然接收了树妖的记忆,可是到底不是原版,用这些根走路,她怎么也学不会,回想起记忆中树妖的那些法术,她试了几次,终于将那些树根变成了腿。
树妖住的这间房间,是在兰若寺的最深处,是原本寺里的高僧所住的禅房,僧人们离开之后便被树妖给占了。
一个妖物,哪里懂得什么美丑,从死去旅人的那里搜刮来的无数的奇珍异宝堆满了整个屋子,即便不点灯,屋子里都显得亮堂堂的。
秦月的光着脚,踩在纯金铺成的地面上,慢慢地朝屋外走去。
屋外静悄悄的,甚至连虫鸣声都没有,寂静的吓人。
月朗星稀,微风徐徐,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却给这座小院染上了阴森诡谲的色彩。
秦月站在房门前,看着院中那棵参天大树,以她有限的知识来看,她认不出这是一棵什么样的树木。
这是树妖的本体。
从树妖有意识开始,便从未离开兰若寺,她所知道的,全部都是从其他人或妖嘴里听到的。
秦月突然觉得这个树妖有些可怜,时运不济,原本可以成仙,现在却成了恶贯满盈的妖物。
现在,她成了这个妖物,想来还是她更可怜一些。
秦月叹了一口气,眼下她无暇顾忌那些,还有更棘手的事情等着她。
她的任务,是获得黑山老妖的爱,从树妖的记忆里,秦月得知黑山老妖是个男妖,他喜欢的,全是些美人。
而她,是个树妖,不辩雌雄。
秦月想起刚刚走出来时在镜中看到的那个人影,心中更是无力。
镜中的人影简直惨不忍睹,比她手底下最丑的女鬼,更要丑上三分。
她是一个丑陋的阴阳妖。
诚然,妖物可以变化,可是黑山老妖道行高深,树妖的变化他一眼便可以看穿,想要凭借变化获得黑山老妖的爱,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秦月懒得再去想,先天条件不足,想什么都是无济于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转身准备回房,一阵风吹来,院中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似乎有什么声音从极远处传来,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秦月被勾起了好奇心,朝前迈了一步,双脚踩在了泥土上面。
抬头看了一眼那棵参天大树,秦月深吸了一口起,脚下原本坚硬的地面似乎变成了一团柔软的烂泥,她的身子沉入了地下,朝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追了过去。
遁地这种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法术不是谁都可以体验的,秦月觉得十分新奇,贪恋着这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
凉亭之中,身着薄纱的绝色女子趴伏在男子怀中,嘤嘤哭泣着。
那哭声极为哀怨凄凉,像是包涵着数不清的委屈悲伤一般,勾得人恨不能将这哭声的主人抱在怀里,小心呵护,不让她在经受一丝委屈。
秦月从泥土中钻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她的视力极好,哪怕隔着湖水,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凉亭中的那两个人。
亭中女子清丽绝伦,即使在哭泣中都无法遮掩她一分美貌,反而使她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感。
秦月眨眨眼,这个女人,似乎是树妖手底下最厉害的一个女鬼。
聂小倩,是这个名字没错。
她比树妖记忆里的更漂亮。
也难怪那个叫小蝶的会如此嫉妒,小蝶也是个貌美的女人,可她的美貌风情不及聂小倩的十分之一,难怪她会在背后算计聂小倩。
想起之前小蝶说过的话,秦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那是一个很俊秀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天蓝色的书生袍,眉清目秀,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俊男美女的组合十分赏心悦目,然而聂小倩嘴里说出的话,却让秦月觉得十分不快。
“采臣,我是被逼的,我的尸骨在姥姥的手中,若是我不听从她的命令,我会被她打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采臣,你信我。”
聂小倩悲伤欲绝,泪水止不住的从脸上滑落:“我十六岁死去,尸骨被埋在树下,原以为会早日投胎成人,却不想被姥姥所拘,成为她的傀儡”
说到悲伤处,想起自己这短暂一生,聂小倩便已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冰冷的泪珠落在宁采臣的手上,他只觉心痛如绞,红颜命薄,小倩身不由己,他又怎么忍心苛责她?
将柔若无骨的女人紧紧抱在怀中,宁采臣甚至忘记了,这个女人已经死去的事实,轻声安慰着她。
眼见二人即将滚成一团,秦月脑子一懵,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迅速地遁入了土中。
回到小院之中,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秦月有些气闷,聂小倩跟着她也有十年时间,这期间死在她手里的人无数,兰若寺的泥土之中,全是无辜之人的尸骨。
她说自己被逼无奈,若是真的善良,自己在太阳底下晒一晒便结束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说什么都是借口罢了,不过是舍不得自己的命而已。
与她这样的伪善相比,那个叫小蝶的却要好上许多。
至少,她坏的真实。
这个疗养院不是最好的,却是管理最严格的地方,从它开业至今,没有一个人从这里出去过,被丢进这个疗养院的病人与被判了终身□□的犯人一般,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于,这些人过得还没有那些犯人好。
秦月听到自己的舅舅对那个医生说,她有妄想症,并且伴有非常严重的暴力倾向,必须要经历严苛地治疗。
她看到自己的舅舅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塞到那个医生的手中,她看到医生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目光越过她的舅舅,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一瞬间,秦月如坠地狱。
被亲人抛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秦月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并不伤心,因为她的爸爸妈妈,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一个月前,舅舅告诉她,躺在冷冰冰的太平间床上的那两个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人是她的父母。
秦月并不相信,因为,明明她的父母就在她的身边,为什么她的舅舅要说那两个像是烧焦了的黑炭一样的东西是她的爸爸妈妈?
十岁的小姑娘纵然还小,也是明白了很多事情了,她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因为钱,很多很多的钱,她碍了事,所以被丢到了这里。
呵呵,不过她不在乎,只要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她不在乎自己在哪里。
八年的时光一晃而过,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女。
秦月双手握着厚厚的铁栅栏,透过那个小小的窗户贪婪地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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