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长泽院秋千架旁的石凳上,晏怀抿了口茶水,目光却有意无意在大哥和嫂嫂身上打量,大哥倒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嫂嫂与从前大不一样了,才不过三四个月未见,原先花蝴蝶般的人儿变稳重了,静静坐在一旁时,晏怀竟能瞧出一丝温婉的气质。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晏长泽问他在江南发生的事,也简单与他讲了这几个月京中的动向,他懒懒听了,关心道:“大哥身体如何?”
晏长泽顿了顿,敛眉:“我不就坐在这儿,你瞧不见吗?”
被兄长一噎,他却好心情道:“还是嫂嫂照顾得好,大哥心情舒畅了,这身体自然也越来越好了。”
晏长泽一向不与他贫嘴,淡淡说道:“快回去歇一歇吧,接下来有你忙的。”
事情一大堆等着他去做,晏怀心里明白,黄庭案只要定了,他很快就要恢复公务,张武原贪墨赋税一案与户部密切相干,接下来几个月他都别想闲着了。
看着晏怀哪怕奔波数月、疲累至极,依旧步伐稳健,晏长泽眸间带了点点笑意,只是笑容还未散尽,喉咙里一股腥气翻涌而上,他猛咳了几声,青白石桌上落了一抹醒目的红。
不等他慌张地将血迹掩藏,身上多了件外袍,冯凌桑柔声道:“七月流火,早晚渐渐转凉,你这身子还敢在外头坐这么久?”
她说着话,手上动作也没停,拿着帕子一点点将石桌上的血迹擦净,若无其事地将晏长泽扶起来,慢慢往屋里走去。
晏长泽低眸,看着与他肩头齐平的白皙小脸,比往日更多了丝苍白。
“阿桑,我……”
“气息不稳就不要说话了,父亲、母亲那儿我会替你瞒着,只是你能骗过晏怀,阿姝却是心细,若她见了你指定能瞧出什么,我会尽量避免你们见面,反正你总要养一养,我不让她来打扰便是。”
她神态越平静,晏长泽内心的愧便越重。
“阿桑,对不起。”
冯凌桑神色淡淡,并未言语,扶他进屋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手却有些颤抖,晏长泽手掌覆在她手背,“阿桑,你别这样。”
茶水溢满,从桌上滴答答流到地面,冯凌桑紧紧咬着唇,豆大的泪珠滚落,却硬是忍着没有哭出声。
晏长泽慌了神,向来冷静自持的人此刻也红了眼眶,伸手将她紧紧抱住,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再多的话此刻也没了意义,在生死面前又有什么话可以真正开解。
这两年,已是他多赚的,若没有阿桑,他定然坚持不了这么久,可即便如此,这一天还是总会来,从去年冬日,他就隐隐觉得大限将至。
晏怀离京,他强撑着才走到今日,对于这副残败不堪的身子来说,已是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