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到莱金阁的时候,伙计们正在扫地擦桌,准备开始营业了。我随手抓了一个伙计打听钱掌柜在哪,伙计却告诉我他们掌柜还没来,还说他往日都是午时以后才会来,有时傍晚才会来,时间不一定。若有急事的话让我去他府里找。失算了,我还以为他上班很积极呢,没想到这么散漫。
于是我又来到了钱府。但丘管家却告诉我钱掌柜昨日一夜未归,直到现在也还没回来。不好!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见我脸色不对,神情也有些忧虑,丘管家便笑着安慰道:“叶姑娘不必担心,我家主子身手了得,还有暗卫保护,轻易是不会出事的。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最近想要干什么才会这么无所谓,我可担心得要死!不过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丘管家也顿觉失言,闭上嘴不再多说,只是笑笑地看着我。
我叉起腰,故意装出一副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威胁道:“丘管家,想必你也清楚我与你家主子的关系,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不必这般遮遮掩掩!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里?他是不是不愿见我?”
“叶姑娘误会了!我家主子怎么会不愿意见你。只不过……”丘管家顿了顿,神情看起来相当为难,犹豫了半天终于咬了咬牙说道:“昨晚他虽然没有回来,但是派人送了信回来,说是与那位贵客一见如故,几位喝得高兴便一同去了添香阁,所以昨晚应该是在那儿过的夜。”说完,丘管家一脸忐忑地看着我,眼里有些惶恐与不安。
我歪了歪头,不解地问道:“添香阁?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去那里过夜?”
“叶姑娘未曾听闻吗?这添香阁在国都可是……”丘管家说了一半便停住了,随即状似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语道,“是了,叶姑娘堂堂镇国侯千金又怎会知晓这种地方。”
“丘管家,你就别卖关子了行不行!我真的有急事要找他,你就直接告诉我这个添香阁在哪里,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我被丘管家磨磨唧唧的态度惹得一肚子火,简简单单的问题,非要浪费彼此这么多时间吗?
丘管家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别过头唯唯诺诺地回道:“叶姑娘还是别去那里为妙,因为这个添香阁,是、是个妓馆。”
恍恍惚惚地回到府里,连霜儿跟我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随口敷衍了几句就将她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床上。一时间似乎有很多想法涌上心头,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好像一块无形的石头压在胸口上,闷得我喘不过气。我忍不住撩起袖子,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的红绳,忽然觉得闪着金光的算珠无比的刺眼。我连忙放下袖子遮住了它,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距离元宵节,只剩下三天。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足足两天,想清楚了很多事。这期间我做出了无数个决定,又一个个地推翻。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或许这个问题并没有答案。怂者,从心。我承认我是怂了,所以这两天我都不敢去找钱掌柜。见了他之后我要说什么,要做什么?我是否能见到他?我是否还要再去见他?他又会编造出怎样的谎言?然而就在这个瞬间,我在心里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洗了把脸,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在他之前送我的那些衣裙中选出一条最华丽的换上,并让霜儿为我化了一个美美的妆,头上戴着他送我的凤簪,身上挂着他送我的香囊,手腕上系着他送我的红绳。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心中暗暗地告诉自己:或许这就是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了,无论结果如何,请别留遗憾。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没有什么所谓正确的路,只有走下去才知道路的尽头有什么。
在叩响钱府大门的那个瞬间,我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我猜错了,这个时候的他并不在府里,而是在莱金阁或是在别处的话,那是不是就代表我与他之间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结束了?
丘管家开门见到我的时候神情并不惊讶,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来。他毕恭毕敬地朝我做了个揖,低头说道:“叶姑娘,你来了。我家主子在屋里,在下领你过去吧,请。”
霎时间我竟有些晃神,心中一片茫然。他竟然在府里?并且愿意见我?跟在丘管家的身后,我有些木然地迈着脚步,直到进了屋,看到仍半躺在床上的钱掌柜我才稍稍回过神来。
“听丘管家说你前几日来找过我?姑娘是想我了?毕竟在邑阳的时候我们可是朝夕相伴,分开几日是不是有些不习惯?”钱掌柜斜卧在床上,用手肘撑着头,亵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黑发随意地散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往日苍白,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他朝我勾了勾手,懒懒地说道:“还站在干嘛,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机械地走了过去,屁股刚挨着床,他便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发梢扫过鼻尖,落在我的脸侧,带来轻微的痒意。“啧,怎么才几天不见,姑娘看起来竟是消瘦了不少?眼下还有些青黑,是不是见不到我你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哑,不知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因为别的缘故。他靠得极近,我似乎都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还闻到了他身上那股不属于他的香气。只是,他表现得越是若无其事,我的心里就越觉得凉得彻骨。
“怎么不说话?”他似乎察觉出我的不对劲,稍稍支起身子,随即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姑娘一定在责怪我这几日没去找你。抱歉,因为有些棘手的事需要我去处理,所以……”他的语气绵软,神情却透出一丝淡漠与不耐。
“什么棘手的事需要去添香阁处理?”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的话,声音听起来干涩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