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新兵上战场时总会有种莫名的错觉,受伤流血是别人的事,自己好比天选之子,子弹总该绕着自己走的。
这种错觉,会在第一次重伤时烟消云散。
杨惟肖职业生涯中受过许多次伤,从身体内取出来的子弹甚至富裕到够他编织一个项链。
十三颗,放在西方不算吉利的数字。
它就这么堂堂正正挂到他衣领底下,像是功勋,也像是罪孽。
“老杨,这次任务结束,你就别干了,成个家,稳定下来。”
“你这话可不吉利啊。”
杨惟肖一颗一颗擦拭着手枪里的子弹,保险栓换新,这把老朋友威力依旧,算是他贫乏卧底生涯中不多的安慰。
那时他还没有镇北关压制一方恶魔的本事,经验加身手,两样东西把他从无数危难里带出来。
他上线是当地一个卖槟榔的小贩,长年卧底在境外。
到最后国内亲人死的死走的走,那上线也索性在这边成了家,孩子都七岁了。
“没跟你开玩笑,东南这头新来不少老油子——从境内偷跑出来的,人比耗子都精呢!”
上线哥嚼着槟榔,随口吐到垃圾桶里,
“…我不是不相信你本事,但这事干得越多,风险就越他妈大。”
他凑到杨惟肖耳边,拍拍他干瘦的脸颊,
“…一次两次还行,你敢保证你这张脸,没人认识?”
他说完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沓泛黄的文件,
“小杨,我也知道劝不住你,你看看这个…”
“这…”
杨惟肖目光落在那文件中掏出的报纸上,
“人口拐卖的案子?”
“嗯,边境线这两头,什么买媳妇买孩子的事屡禁不止——原因你也知道,管的没咱那严,来的人比咱那坏。”
“那些女人孩子的家属…不来找?”
“找?呵呵…咋找?”
上线哥点起一根烟卷,盯着那白色一点点弥漫,
“没身份,没联系方式,人一离开眼前,跟死了没啥区别。”
杨惟肖沉默一会儿,
“这不是我熟悉的领域。”
“知道,你该抓药贩子抓药贩子…但这两伙人最近走得很近,应该是要搞什么大事。”
“有帮手吗?”
“情报原因,我没法直接跟你说。”
上线哥弹走烟灰,
“反正你肯定不是单线作战就是了。”
卧底这种事,不只需要伪装,还需要共情。
在罪犯当中游弋,必要让罪犯相信你手下也不干净。
杀人带来的狠戾,虐待带来的狂妄,乃至及时行乐带来的漠视生命。
少一样都很难在这片臭水沟立足。
杨惟肖随手击毙一个不长眼的手下,
“…这点屁事都干不好,还他妈有脸要钱?!”
其他小弟了解这位二把手的秉性,惶恐避之不及,
“肖哥,我们也是想着给王老大分忧…”
“给我大哥分忧轮得着你们?滚!”
小小房间重归寂静,隐约能听见隔壁传来瘾君子们彻夜狂欢的声音。
难闻的潮腐气息没入口鼻,杨惟肖哼哼着调子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