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风清,
阑珊灯火笼罩古堡。
楼头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淡灰色长发从他肩头披下,
像受了诅咒的雪,满是灰尘的颜色。
他深邃双眸定睛远视,
足下并非万家灯火,
而是一色飘扬的家族旗帜——罗斯柴尔德。
山脚下的人见不到巅峰的波云诡谲,
一如山顶的人不懂底层的辛酸苦楚。
顶级的衣食住行是他们生活的常态,
平常到家族成员们根本说不清支撑这一切的到底是哪个产业。
银行内外钞票流动不息,
红绿闪烁间无数梦想破灭、无数欲望得以满足。
但这一切对自认享受尽人间极乐的老家主来说,
太过空洞且寻常了。
小时候老家主很好奇,
在世界上留下自己血脉是种什么感觉。
可当他看到与自己长相相似的男孩出生时,
他心头几乎本能涌出一种恐惧,
一种年华逝去的恐惧。
家族所谓纪念堂上悬挂着一代代先祖的遗像,
他们面容被珠玉裱框包裹,
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就这么定格了他们辉煌的生命。
他也将衰老,也将死亡,
也将被后世悬挂在这殿堂之上,再无复苏的余地。
这一切源于一个后代的诞生吗?
从新生儿诞生那天起,
他很少再去天台,
甚至很少按往常家族礼仪规范那般照料新生儿。
正因如此,小孩儿眼眸的异常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男孩继承了家族清一色的灰白头发,
只那眼瞳在众人中分外醒目。
灰蒙蒙的瞳仁,带着雪花状逸散的纹路。
乍一眼像阴天冰河破碎的表面,下一步便会坠入深渊的样子。
“是什么疾病吗?”
全球最顶级的医疗团队的回应很简单——基因突变。
一个完美的理由,
解释一切不属于传承的谬误。
老家主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
他也没有纠结于这些事情。
男孩一天天成长着,
堪称奇怪的点也在稳步增多。
婴孩时他不哭不闹,
只是眼眸转来转去,像在审视这个世界。
孩提时他也没有主动开口索要什么玩具,
有同龄人来找他玩,他也只是报以一个体面胜过热情的微笑。
亲戚们都说他是傻子、是疯子,
甚至有些人暗戳戳说他是恶魔之子。
老家主嗤之以鼻,
他从父辈那里继承钱权那一刻,
也继承了这个古老家族繁衍至今无数灰色地带的隐秘。
向上攀爬的阶梯本就是血肉骸骨组成的,
自诩善良高贵的所谓上帝才应该被铲除。
他于是格外疼爱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甚至把命名这项权利都交给了他自己。
那孩子回敬他一个没有内容的微笑,
便继续在自己的世界中思考。
和他不一样,
老家主没有那么多闲工夫。
这是个风云变动的时代,
无数人借着战争或金融的东风乘势而起。
又有无数家族在政权压榨下粉身碎骨、断子绝孙。
他接过这艘轮船的舵,
至少要保证百年不触礁。
金融业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生长成型,
家族财产储值水涨船高,
那数字并非财富榜上空泛的累积,
而是种难以言喻的权柄。
一只只无形的手渗透在市场里,
他们甚至可以利用丰厚的原始资金左右无数企业甚至国家的生死。
物质丰盈过后,
他也陷入了历朝历代祖先曾陷入过的空洞——意义的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