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的,
平凡到他们都忽略了这平凡的来之不易。
一个普通收入的家庭,
父母感情顺遂偶尔拌嘴,
虽然是异国恋,
但就和大多数无权无势的小康之家一样,
温馨是永远的主旋律。
这就是庄亦谐童年的底色,
那色彩随时间长河流转在他整个人生。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清楚自己的未来,
正常考学,
正常上班,
正常的婚姻、正常的孩子,
再迎接一场不算盛大却分外有仪式感的死亡。
生命最好的结局该是什么样子,
子孙满堂吗?
身处异乡的庄亦谐无人可说,
只好拿这个问题去问载他一程的出租车司机。
司机是个肥脸中年,
大城市中最多见的那种俗人。
他肥硕发黑的手掌勾着烟头,
颇没形象有一口没一口说着话,
“小老外啊,你甭想太多。人生这玩意就跟那狗娘养的娃差不多,你想得越多,它给你的就越少。”
庄亦谐那时还不理解出租车司机说得话,
直到他走近那个马戏团。
现在干这个的人少了——理所应当。
城市中的人来来往往、匆匆忙忙,
大部分时间都倾覆在更为便捷的电子设备上。
何况他们的节目也着实老套……
要搁以前,
他们还可以捕捉些新鲜品种吸引观众。
可国家保护动物多了,
他们洁白的手不能沾灰,也只好悻悻作罢。
最开始他是做端茶送水的活计,
老一辈的拜师传承思想很浓郁,
人家诚心诚意教你东西,
空手套白狼总归是不好的。
一来二去,提篮打水、洒扫庭除的杂事就落在了他头上。
那天庄亦谐正清理着关押动物的地下室门口。
他来时天光未明,
倒不是说这位多爱替别人打工,
而是待在出租屋里无聊,
总要找些闲暇事情干,比如喂小动物。
不算优质的铁门后传来稀稀疏疏的说话声,
庄亦谐还以为是动物们挣扎发出的动静,下意识贴过去。
那声音他熟悉,是马戏团团长。
“老哥,这我们不能收啊。我们马戏团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这一旦被查出来,全毁了…”
“老刘你糊不糊涂啊。上面那帮有权有势的不少就好这口呢,你下次表演就往票上写好我给你的暗号,我负责帮你联络——要是成交一单,你我哥俩后半辈子可就又着落了!”
“这……”
生活平淡寡味,
庄亦谐还以为是什么擦边八卦,
靠在铁门旁边听得不亦乐乎。
可他脸上笑容逐渐随地下室中两人叙述加深而凝固,
“…可,这姑娘才这么大点——就要被卖给那帮心理变态的有钱人——我下不去手啊!”
“呵,老刘,我可清楚你家亲儿子的病,那治疗药物维持啥的,经年累月可不是个小数目。你靠搞这什么老气的马戏能够凑够这么大笔钱?”
团长回应的声音明显迟疑了,
“这…”
“你心疼别人家孩子,就救不了自己家孩子。你定吧,要谁死谁活?”
“老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啊,这事丧良心啊!”
“良心,这世道多少人撇了良心挣钱——你跟我谈良心?”
庄亦谐不是傻子,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得知的这些信息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他小碎步往门口走,
可监控早已把他靠在门边的一切动作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