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接近中午的时候,一辆马车来到了扬州城城门口,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博。
到了城门口之后,马车里的杜使君掀开车帘看了看,然后有些诧异,笑着问道:“这扬州的城门,竟是不关的?”
刘博回头,笑着说道:“本是关着的,不过后来占得久了,一直关着门也不太合适,再加上平卢军消停了,这城门便一直开着了。”
杜谦想了想,问道:“便不怕平卢军的人乔装打扮进城,配合楚州的平卢军一起生事么?”
刘博微微摇头:“楚州已经有人手盯着了,那里一动,我们这里立刻就能知道,到时候城门一关,他们混进来再多人,也用处不大,而且…”
刘博看了看城门口守着的兵丁,笑着说道:“却也没有那么容易混进城。”
杜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刘兄弟,停车罢,我步走下去,看一看这扬州城。”
刘博应了一声,很快停了马车,杜谦跳下马车,回头看了看跟他同行的一个中年人,笑着说道:“孟大哥,咱们一道走一走罢。”
这姓孟的中年人应了一声,跟在杜谦身后一起进了扬州城。
走在扬州城里,杜谦四下看了看,街道上的人虽然没有金陵城那么多,倒也不算少,已经是一个很正常的城池了。
全然不像是在动乱之中。
杜谦对于扬州城的情况,很是上心,这一次北上,也是他主动要求要到江北来看一看,他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不觉便耽搁了些时间。
正当这位杜使君,在大街上行走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走来,笑声爽朗:“受益兄!”
杜谦抬头,便看到李云迎面走来,他拱了拱手,也笑着说道:“二郎怎么到街上来了?”
“听闻受益兄进了城,我便出来看一看,没走多久,便迎面碰上了。”
二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杜谦让开身子,侧身笑道:“二郎看这是谁来了?”
李云看向他身后,只见一个身材颇高,但是有些削瘦,形容憔悴的中年人,站在杜谦身后,见到李云之后,他二话不说,便直接跪在了地上,低头叩首:“孟冲拜见使君!”
李云这才想起来他是谁,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然后扭头看向一旁的两个亲兵。
“快去,把孟海叫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孟海的父亲孟冲,也是当初石埭河西村民变的领头人,后来河西贼的首领。
算起来,李云同他,已经两年多没有见面了,两年前在石埭县的时候,孟冲还是个精壮汉子,做事相当干练,但是现在,不仅没什么精气神,连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两年多未见,孟兄怎么苍老了这许多?”
孟冲被扶了起来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能活着,便已经是运道好了。”
他抬头看着李云,诚心实意的欠身道:“非是使君,河西村上下恐怕一个活口也难留,更不要说孟海孟青他们,还在使君手底下有了职事。”
“此是莫大恩德,河西村上下,俱永世不忘!”
李云微微摇头:“只是做了一些当做之事罢了,况且孟青孟海两兄弟,还有河西村那些少年人,这两年也帮了我不少。”
说到这里,他也叹了口气:“当初河西村惊变的时候,李某力有未逮,不能救下整个村子,以至于河西村至今日,所剩无几。”
孟冲摇了摇头:“当时使君只是青阳的都头,能救下这许多人,已是不易了。”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接到消息的孟海,匆匆小跑过来,抬头看到父亲之后,孟海眼睛一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叩首,泪流不止。
即便孟冲是个豪爽性子,这会儿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父子二人抱在一起,俱是号啕大哭。
一旁的李云与杜谦见状,也都是心有戚戚焉。
父子二人哭了好一会儿,才与众人一起结伴进了扬州刺史府,李云让他们父子单独说说话,而他则是同杜谦一起,在刺史府的正堂落座。
刚刚坐下喝了口茶,杜谦就问道:“那位孟老兄…”
李云放下茶水,把当初石埭县河西村的故事,跟杜谦说了一遍,然后微微摇头道:“河西村百多户人,现在剩下来的,恐怕不到四十人了。”
即便是杜谦,闻言也不禁大皱眉头,他沉声道:“显德三年的加税,我记得,朝廷要每户收一百八十钱,到了这河西村,竟加到了一贯!”
“当真是骇人听闻。”
杜谦摇头,叹气道:“一路上,我与那位孟老兄搭话,他也是个坚忍的性子,竟一句话也不说,估计是怕说出了当年的事情,牵连到了二郎你。”
李云低头喝茶,叹气道:“天下不止一个河西村,也不止是现在有河西村。”
他看向杜谦,问道:“譬如说江东地界,如果咱们向下征税,到了乡村这些官府管不到的地方,还会不会出现河西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