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暗道虽然是一团漆黑,但是却并无阴风涌出,徐徐凉气散漫反而让人有清爽感。
“看来这暗道还不短且通风量好啊!”
熊暠拿着火把又是一马当先进去,身旁一名禁军执蛮牌紧紧护着他身侧,这暗道更似一条墓道,竟是缓缓朝下的,火炬照耀下根本看不到劲头,暗道比甬道宽了半尺,却是走了数十步便又收窄了,只容排成一列通行,为了安全,熊暠也只能让刀盾手走在前面,彼此拉开距离,稀稀拉拉的也是给前后留下转圜空间。
三郎与三娘二人走在最后,霄春臣与梅儿在中间,间有甲士弩兵。
“雨哥儿,你与霄衙内方才是故弄什么玄虚?”
“以薷儿的聪慧,该是闻弦而知雅意啊!”
“我知晓你打着经抚司名号拿下的五万贯必然还是交公的,如此大费周章,只是绕过都转司吗?”
“都转司这转运二字可不是虚指,而是一路所有官库、仓、场、矿之财货皆在其核查转运范围,而这转运便是将地方财赋输送至东京,这一点你们大晟朝廷是不是该羡慕?”
三娘点了点头,大晟中枢可没有如此权柄能将地方税赋集中在中央,世家大族也决不会允许,地方亲藩也不会舍得,用自己手里的财货奉养远在京城的天子,如今支撑大晟中枢财政的除了三代帝王的积累,南征的缴获,其余的便是仰仗于直属于朝廷的那些郡城,而这些郡城也无法染指城外那连阡累陌的属于士族们的田产,只能将赋税更多的冀望于商贾之利。
大綦因为凰帝代政近年来也是偃兵息鼓,越来越指望商税弥补自开国以来积弊难返的府兵制度,府兵制度不只是军制,更是民政,还是财纲。大綦初年因为无偿将土地分给军户而世代从军的府兵制,不只是支撑大綦四面征战,也是持续为大綦带来稳定税赋,然而土地毕竟有限,军队也有上限,更多的健儿已经无地可分,而版籍上没有丁口的军户土地也都被世勋豪族兼并,随之而来的也是税户减少导致财政的衰退,因此大綦也被迫调整国策,尤重商业。
大晟则也是不得已顶着重农抑商的国策,却在歧视商贾的同时,仰赖商贾为朝廷输血。矛盾吗?其实并不矛盾,重农抑商的国策是士族们制定的,所谓的农便是他们,仰赖商贾的是君主与中枢,他们虽然也是士族,却因为经营整个国家必须寻求新的财源,这便是大晟。
而大肇如今却无丝毫犹豫的用事实来阐述重商与不抑兼并如何快速积累财富,虽然这种积累也被维持这种体系的冗余所消耗,无地的农民成为地主的佃户,而这种新型的租赁关系,使得大肇名义上只存在两种人,即有田产与家资的主户以及无依无靠的客户,纳税的是主户,出卖劳动力的是客户,就这么动态平衡中,大肇成为天下商业最为兴盛的国度。
也因此大肇从百姓到君王,从学子到官僚都莫名的有些商人的特性。比如宗淑与霄春臣,即便是这个年纪,讨论起经抚司的正事,也是一副慵懒的商人般的你来我往,其实霄春臣也在讨价还价中表明了态度,这些钱除了对于他们必要的打赏外,都是会通过霄都监亲自交到经抚司手中。
三娘不解的问,
“我这些日子也在熟悉大肇的政务,按理说漕司也该按着朝廷核准经抚司的开支拨付应用费用,经抚司何必执着于还要有笔不上账的公使钱,惟公素来清正严肃,任谁来监察,也不会认为惟公有寻思贪蠹之举!”
“这是当然,莫说惟公,便是经抚司几位长官也绝非贪墨私利之人,可正是如此,更需要额外的公使钱,因为惟公绝不会蝇营狗苟的混日子,总是要做事情的!”
三郎只说一件事,
“如今紫舒舍人正在我两位师兄辅助下进行清军拣阅,他手里有权柄,我师兄两臂膀有武力,你说要把这清军之事做好还缺什么?”
三娘哪里知晓这些具体事务,也只是摇了摇头。
“缺钱!若是发现有被埋没的武人要擢拔,这便是一份饷银,若是清退不合格的士卒,也是一笔遣散费,如今天下哪个邦国敢说自家的军队都是按着军籍满编满员的?可是这等吃空饷的,这么多年你看哪个名将把这等弊端革除了?如今的武将若是知兵反倒招致猜忌,除非此人爱财贪墨,这才是朝廷眼中可用之人!”
“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还不简单,人无完人,若是武人做了完人,那帝王可就担心自己的后人了!”
三郎小声的贴着三娘的发鬓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情侣间说着情话呢。
“好好走路,莫要作怪!”
虽然说的是正事,但是三郎炙热的气息也让三娘的耳朵都羞红了,急忙把他推向前面,他二人都是少年,便是甬道狭窄,挤得紧些也是能走得,只是贴的越近三娘心慌的不行,只能将三郎往前赶。
“你只管说话,我听得到!”
三郎也只是笑笑,在这个场合二人打趣着实不妥,因此继续说道,
“这笔意外之财也是惟公的大运势,几万贯足矣让清军拣阅之事功成圆满,至少保得丹南路十年军备完善。”
“才十年吗?”
“十万贯买十年安定无虞,已经是笔好买卖了!”
“崇宪一点就透,他父亲乃是驻泊禁军的长官,只要是改路禁军不裁撤换防,霄都监就必须守在此地,只要拿笔巨资由他送到惟公那里,霄都监就能在日后把丹南路军心抓在手里!如此好事,崇宪岂能不晓得,只是顾虑营丘家罢了!”
“你是说营丘家两边下注?”
三郎摇了摇头,
“莫要小看营丘栿此人,在他眼里,如今的惟公与横幼璋还不值得他来下注,否则下注给自己的叔父岂不更简单,毕竟他叔父营丘灏乃是使相外放,如今也要回朝了!”
二人正说着话,霄春臣从前面传话过来,原来甬道尽头又是一间石室,等他们过去一起看看。
等到三郎他们也走下来,大伙儿都到全了,幸亏除了他们几个都是精兵猛将,熊暠严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不得擅动任何物件,这十名禁军就保持戒备状态不敢松懈。
也并非熊暠大惊小怪,而是这间石室存在的地方十分的不合理,而且竟然又没有路了。
“莫非这里就是邪教的神殿?”
霄春臣虽然不认得正对甬道的神龛上供奉的是哪方神仙,但是这诡异的神像出现在这里,更让此处非常的压抑与阴森。
熊暠是个职业军人,压根儿没在意神龛,而是依赖于家传的军事常识,总结着现在的情形,
“我们朝,我们至少走下来了一丈八尺,那洞口下来便有丈余,漏泽园本来便是洼地,往常城壕若是蓄水,总难免漫到这里,还是在城壕外围修了六尺高的土堰才避免护城河水流失,如此咱们这里与城壕水平来看,下来了三丈五尺有余!”
熊暠啰里吧嗦说了这么多,但是却没人认为他说的是废话,
“这个坡度,走了近三百步,等于平地差不多二百步,岂不是咱们是在城壕的正
霄春臣也是武将子,如何不懂运筹之法,只是这么一算倒是吓了自己一跳。
熊暠确定的说,
“正是,三丈五尺,恰恰是护城河满水最深处,咱们上面的石板揭开就是河底,不过眼下都是淤泥,真若塌下来,可就没有逃生的可能了!”
“那你还让咱们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