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用了午饭,从沿着内城往西边来。沿途听这老倌儿介绍应天府宅院行情。
与他们三个预计不同,以为房价必以内城为高,其实虽不能说恰恰相反,也大相径庭。原来,内城能用来闲居的只有靠着东南这一片。
而商铺则集中在瓦子附近,有价无市,都是在豪门之间流转,市面上根本看不到。
至于书院附近的房舍宅院更是书院的禁脔,莫说售卖便是租赁,没有书院教授以上职司的行帖,也是租不到的。
再说这东南好大一片宅院,其实都是豪门大户的宅子,还有的就是官府所有,供给到任七品以上官员居住所用。这些官办宅子还可租用,只是若是官府要收回,便要腾房,而豪绅宅院便是空着,也不会拿来租赁,这么多年,只有这些显贵来外城甚至乡里购置房产,还没见过哪家发售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人家便是手里拘谨也不至于变卖房产。
再者,便是有发售的又岂能在市面上见到,便是见到,寻常人家敢买么?没有深奥背景住到里面,岂不是羊入虎口?
因此内城的生意不好做,也做不好,就是他这样的诡谲奇人,也不会涉及其中。但若是说对内城毫无了解,他也不会说如此多的话。
“我说蒿老实,”柳瑒叫此人名字,自己只觉得好笑,如此痞赖狡猾人物,竟然叫做老实,而且是本名,真是货不对版啊。
“那你说说,这归德城精华所在。”
“郎君这话是问对了人,若非老倌儿我这把年纪,那些新入行的牙人可真说不明白应天府精华所在。”
就这么一句话,便把自己抬了起来。
“且说说看,说好了有赏。”
柳二郎倒要看看此人成色。
“这归德城乃是京城官人们叫法,咱们本土本乡则不这么称呼。”
“莫不是都称呼丹阳城的?”
三娘插了一嘴。
其实莫说他们三个在观察此人,这人也在观察他们三个。三个外地小儿,能让元三儿这样的本地数一数二的奢遮人物,如此郑重其事交待于他,务必小心逢迎,全力配合。看元三儿庄重样子,绝非是花了银钱能办到的,可见这几个娃娃背景深厚,再见到三人,更加让他这老江湖看不出来门道。
这豪奢打扮的按理便是豪门士绅子弟,两边这身打扮就是仆童,可组在一起三人竟没有贵贱分别,这两个下人装扮的分明是一男一女,眉宇间绝无作奴婢的媚态和贱样,便是与这郎君说话,也是平常神态,既不桀骜,也不温顺,如此平常模样,只觉得三人哪里是主仆,实在是同辈友人。
莫不是外地来的衙内,扮作这样出来消遣的?
再听三人口音,那衙内和少女多东方余韵,而这看似厚道的少年隐隐有西边的口音,他心里琢磨,嘴里却依旧利索。
“这是只知其一,其实本地人称呼也有不同,三代以内迁居于此的称应天府多些,城外乡里及编县则多称丹阳城,达官显贵及内城中人多以紫微城自居,客居这里的多称望京城,而道爷们和咱们这行则喜欢天权城这个名号。”
“哦,怎么你们这行也修道不成?”
“咱们哪有这个天分,实在是用这个名字,咱们这简单脑袋才能把整个府城装进去,说明白。”
“这话怎么说?”
“这也是当着几位的面,老倌儿我显摆显摆,说起来这法子还是早年有位道爷来找地方建立道观,才与人说起,而这人便是引我入行的,算是老倌儿的师父。因此这个说法,寻常人也不知道。”
“咱们几个年少,就爱听这老典故,咱们边走边说,说累了,咱们请你吃酒。”
“一看郎君便是有文曲星当头照着的,老倌儿我便原模原样说来,若是对那些粗人,咱就是说多了他们也听不懂。”
这老倌儿一指这端礼门,
“咱们这话头儿,就从这儿开始。”
“那老道本意是在天台山上开宗立观,只是意外有得到豪商馈赠,加之当时丹阳城还未升格应天府,他便讨个便宜在城内则地建立道观,本来我那师父领他往内城则地,岂料他只是绕着内城走了一圈,来到这端礼门,便说道这宇朝昔日在此建都,便有三不宜,一者,丹阳城乃是大禹治水之得力助手丹朱所建,而丹朱本是大禹尝言要禅让于他之人,岂料禹帝登仙,其子竟诬杀丹朱,此乃仇不宜;二者,当阳城上应北斗,居天权位,因而别名天权城,而天权者便是文曲星也,昔日司徒昭明氏相土辅佐大汤代大桀为天子,即世宗成帝者,乃以太阴为神主,而昭明相土便此号太一尹,其便是文曲星下凡辅佐帝星。大汤崩,其子少而不贤,太一尹放大甲于桐宫三年,其悔悟,才复其位还其政,然终衔恨于帝室,及至大甲孙大丁沃,才放逐太一尹家族于中南,并在丹阳城铸刑鼎,载其事,此乃怨不宜;炀帝大辛暴虐,其离德荒国招致四方祸乱,宗氏西伯大昌劝谏,大辛竟囚大昌于羑里,醢其世子大勃,更要诛灭四方伯侯,时乃有太叔,世人谓之文曲星者比伯干自剖心腹以劝谏,及大昌、大发父子革命中兴,追思比伯干,乃封其为紫微都城隍,此乃哀不宜。宇朝因三不宜,竟迁都于此,岂能长远?”
“当时我那师父就纳闷了,宇朝这不已经西迁了吗,现在是大肇朝天下,你这老道后知后觉的说这些作甚?这老道看出我师父心思,接着说,本以为宇朝西狩,大肇建立,此城若是保持原来格局,也就与大肇无关,岂料这丹阳知府为了省事,竟在原皇城上缝缝补补,如今地脉扰动,与廉贞七杀同度,天长地久便似纳熔炉于腹中,终究皮囊华丽腹内空。”
“我师父本来是一句话都听不明白,岂料老道接着说了一句话,真是点醒了我师父。”
说着话,几人已经来到福昌县内,这老倌儿话头留个扣子,只拿眼神讨好。原来到了一处凉酒饮子的店面,炎炎夏日,又是午后,确实让人烦躁难耐,何况这老儿有说了半天话,着实口干舌燥。
索性几个人便上了二楼,找了个临街的桌子,少年本来就贪凉喜甜食,老儿也是来者不拒,于是点了各色饮子及鲜果铺了一桌子。
这老儿喝了几杯杨梅调制的凉酒,拿起甜瓜边吃边说,
“这老道说,可是这皇城改造成如今局面,内城里面的水井便干涸了?我师父大吃一惊,这等事情除了官府就是我们这些牙人知晓,本以为是年岁久了,老井枯了,官府还是在凿新井的,但是几个月凿了上百口井,有甜水的只有内城东南角的几口,至于掘渠引水这都是后来的事。”
“且这皇城还残留前朝中枢三院高台,这便是旧主凌新客,要么扒掉不留痕迹,要么在高台之上建筑高楼来震慑,否则只怕此高台压着丹阳城心脉上,如此沉重,便是活人也不会舒坦。”
“于是这老道无论如何要将道观建在外城,便是如今的清虚宗紫霄观在城内的老观宇,紫霄观道人们称之为‘上真’,当时这里乃是一片焚过火的残垣断壁,宇朝时乃是皇亲贵戚们聚居之地,只是那时候早就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