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上已经抛下数根缆绳,三郎和风鸣接过缆绳,穿过右舷栏杆,并未系住,而是绕着桅杆拉住,大船上也拉紧了缆绳,助力小船快速靠近。
芦颂已经收拾了百宝箱,与三娘收拾随身之物,而六郎在三郎指点下,放下了滚灯。靠到且近,柳二郎也到了船前下了船碇,帮着三郎、风鸣下了船帆。收拾停当,依次六郎、三娘与芦颂先登了上去,随后柳二郎将百宝箱等随用之物递了上去,然后也踩着绳网上船,而三郎与风鸣环验舢板,凡是用过的器具吃食等皆打了包,扔到了海里,然后一手拉着缆绳,也上去了。
这舢板乃是官用的引水舟具,皆是登记在案之物。为了避免麻烦,就将此物系于此地,白日里有下海渔民若是发现自然会带回港口换些赏钱。
于是,一行人等移步大船。举火示意者乃是三老,随着火炬摇动,头碇督促碇手开始起碇,阿班安排张帆,大缭、二缭也开始忙碌,随着火长的鼓点响起,掌舵也应安排着舵工动作,一切都有条不紊,有若军旅。
“三叔,”三郎引着诸人向这胖大汉子行了礼。
壮汉不拘俗礼,只是简单地摆摆手,面上带着喜气,只是身后的半大小子一脸不高兴,还在揉着脑袋瓜,在他身旁还有几个稍长的儿郎,在后面拢着四五人,年龄参差,身形各异,但都透着剽悍之气。
“三叔,可有什么好物件,让俺开开眼!”六郎与此汉子颇为亲昵,上前拉住了壮汉的衣襟。
“六哥儿又长大了些,下次见着,可就不能拿哄孩子的玩意儿了,”汉子张开手掌盘在六郎脑袋上,手掌巨大,几乎包住六郎半个脑袋。
“猴儿,带着你六郎兄弟去。
“十一郎,你这是怎么了?”三郎迎了上去。
“三郎,上次在你家庄子俺是水土不服,输了你半招,你且等我和六郎办完了事,再来与你切磋,”这小子方才船头唬三郎等人,看来是狠狠地挨了他老子的巴掌,只是少年天性,便拉着六郎一溜烟儿的跑进了船舱。
“怎么文哥儿,你这读书种子也来趟这浑水?”汉子看着芦颂,倒是没想到在此能遇上。
“仝三先生,久未拜见,您老可好!”芦颂拱手再拜。
“俺是个什么先生,当得你这般大礼,”汉子颇不耐烦,“倒是我那不争气的闺女,倒是惦念你,还采买了些琐碎物件要我带给你,我本打算隔个三年五载再拿给你,你倒是命好,在这里碰上了。”
芦颂本来面目白皙如玉,闻言竟然脸红耳热了。
“未曾想贤师妹如此用心,秉文惭愧。。。”
“有这惭愧的工夫,不如留着写封信给她,真是书读多了,性子也不爽利了。”汉子看似做怒,其实就是老丈人看毛头女婿的心思,再满意这桩婚事,脸上也决不给他好脸色。
只是这桩婚事宗放也放在心上的。无他,就是两个小男女初次见面便彼此萌生情愫。仝霁云自然是不会反对,不说这芦颂是个读书种子,未来必然是登科出仕的,更遑论此子是宗大先生的门徒,师兄弟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一个又不是被宗大先生视如己出?因此,仝霁云自然是满意这桩婚事,而宗大先生更是洒脱随性之人,只要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至于是否门当户对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仝家也不是没有能读书的,彼此扶持两家人都是大有益处。
芦颂当然是从先生那里得了准信儿,只是还未行三书六聘就碰到了未来的丈人一家,当然是手足无措。一路上的沉静稳重此刻只剩下局促不安了。
“舱内有纸笔,还不去,”汉子转过身,“三哥儿,你带着他!”
后面一个青年迎了过来,挺拔的身姿,清秀的面容,只有两道剑眉酷似这汉子,不似他人大多褐衣短打,而是着圆领窄袖袍,一派大綦士人装扮。此人与芦颂颇为熟识,两人拉着手往后舱而去。
“三哥儿,这三个,可是面生的紧。”
“三叔,且容我一一介绍,”三郎先请了风鸣,“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风鸣,风师兄!”
“果然一表人材,三哥儿可是没少提起你,闻名不如见面,不愧是金长老的爱徒,令师身子可好?”
“小侄拜见三叔,家师六脉调和,身清气盈,并让我向诸位师长代为致意!”
“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理应常来常往,莫要生分了。”看着故人高足,壮汉未免唏嘘。
“这位是柳瑒,柳二郎,乃是中山柳世叔的二公子,现在也是我父亲的弟子。”
“你便是柳二郎?”
“拜见三叔!”二郎一拜到地,虽衣着狼狈,依旧尽显世家风范。
“这位娘子,也是父亲的新弟子,乃是大晟河东虢氏的子弟。”
三娘也上前行礼,只是她性子豪爽,一派江湖作风。
“好,好,好,”汉子连说三个好,这小娘子性子倒是合他胃口,“宗大哥哥门下越来越兴旺,这是好事,既然都是咱家的子弟,我这当长辈的须置办见面礼,娃娃们有甚想要的,我这船上现时没有,也要想法子给你们置办周祥。”
“三叔切莫见外,都是一家人,若说礼物,我等小辈皆是空手而来,尚且望长辈宽谅,哪有颜面受赐。”柳二郎这类场面话是信口拈来。
“三叔,且先让我几位哥哥彼此认识,即是一家人,来日方长。”三郎是个直率性子,直白打断彼此场面纠缠。
“五哥儿、六哥儿、八哥儿,且上前来,自相亲近,”汉子转身对这身后三个少年喝道,“其余的各司其职,找两个伙计去看看三哥儿和十三郎,忙完了就到后面一起用餐,”这句话是对后面的几个老伙计说的,言罢,转向三郎几人。
“都是自己人,便不过多虚礼,随我上面说话。”
四人跟着汉子脚步,向船尾尾楼走去。
这仝三叔看着是精壮汉子,三十七八岁却因常在海上看似更老成些。仝家乃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海客。仝氏兄弟三人,此人乃是老三,本名仝英,早年间因一桩公案与宗家兄弟成为莫逆之交。宗放接了登云阁,曾力邀仝英加入,仝英受不得诸多规矩,于是此事便耽搁了。随着仝家海上生意越来越大,仝英也成了海上响当当的人物,也渐渐拉起一支有胆识、敢玩命的兄弟兼做起海客买卖。如此以来,宗放也就断了此念,后面登云阁借着仝家海路拓宽了潜伏探查手段,仝家也借着宗家的人脉使得海上生意越发兴旺,仝英也成了永州、高州海滨的黑白两道都能数得上的一方豪杰,而仝英感念宗放情义,改名为仝霁云,以云仆自居。宗放兄弟与他性情相合,宗放当初揽其入阁也是打算让他作自己的副手,事情既然作罢,又怎能让他以仆役自居,于是互相递了庚帖,结了金兰之好。两家子弟自然亲若同门,彼此往来义气也如亲兄弟一般。
“三哥儿,”离开众人,仝霁云去了轻松姿态,神情凝重起来。
“俺方才只看到你们几个,实在是出乎意料,以你父亲的神机妙算,也不得不改变的原定计划,可见这一次是碰上了不小的难事!”
仝霁云遣开船楼中人,才小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