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女厕所里,洪小野用力屏住呼吸,狠狠地咬着下嘴唇,蹲在角落里不住颤抖。
“一。”
“二。”
呼啸的风雪里夹杂着平静而沉重的声音。
那声音明明不大,却带着令她难以抵挡的重量和气势,如同海面上突然掀起的巨浪,几乎将岸上的她拍得粉碎。
“三。”
“四。”
纠结和无助反复鞭笞着她已伤痕累累的躯体,可她并不觉得疼,只是觉得整个人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和黑暗整个罩住,没有一丝缝隙,再也挣脱不开。
她本无力挣扎,但希望的火苗就在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燃烧着,她只需要伸伸手就能够到。
这是她离希望最近的一次。
“五。”
她突然想起了爸爸还在的时候。
那时,家里条件虽然不好,却足够温暖,爸爸经常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给她带好吃的,不值钱,却能让她实实在在地开心一整晚。
那时候,洪娟脾气依然不太好,但至少比现在正常,不会对她动辄打骂,更不会把她赶出家门。
每到秋天,她都会从旧货市场淘来一大堆破毛衣,拆成线,洗完后晾干,变戏法似的变出崭新的毛衣、围巾和帽子,把父女俩打扮得漂亮得体。
她最喜欢的是洪娟曾经织过的一顶南瓜帽,红艳艳的颜色,喜气又可爱。
只可惜,后来被洪娟亲手扔了。
爸爸则喜欢洪娟织的毛衣。
他又心疼洪娟劳累,总说一件毛衣能穿很多年,不用每年都织新的,可洪娟却很坚持,说新年要有新气象。
而那些毛衣,也都在爸爸走后的的第三年,被红娟剪了个稀巴烂后扔进垃圾堆,她追出去哭着抢回一件破洞不是太多的,一直穿到了现在。
她不懂,原本好好的家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荒唐的模样,爸爸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要这个家。
为什么不要她。
“……八。”
似乎被冷风呛到,外边的人咳了好一阵。
那声音再传进来的时候,带着难忍的压抑和沙哑。
洪小野吃力地站起身,张了张嘴——
她很想面对面地、认真地、郑重地感谢他,感谢他为她解围、帮她治伤,感谢他的温柔和包容,感谢他愿意为一个陌生的、毫不起眼的女孩在寒风中停留。
感谢他,对深陷泥泞里的她,伸出了双手。
可是,她不能就这样出去。
她不能无限制地接受他的帮助,更不能理所当然认领他的悲悯。
她有自己的生活,哪怕陷在泥地里,哪怕没有一丝光亮,那也是属于她洪小野的生活。
她会努力经营,抱着一颗真诚而热烈的心,迎接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好日子。
她相信,那不会很远了。
洪小野终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屏住呼吸,闭着眼等待着最后的那个数字,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那声音却消失了。
狂风拍打着厕所门口的塑料帘布,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良久,洪小野睁开酸涩的眼睛,缓慢地走到厕所门口。
空无一人。
就连道路的尽头都没有半个人影。
他走了。
洪小野笑了笑,嗯,走了挺好的,他就该回归正常的生活,而不是把时间都浪费在不必要的人或事上。
还是有些遗憾吧,是她不厚道,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瞬间灌满胸肺,她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
她想,自己做的没错,虽然心里有些难受,但总归会好的,等明天的太阳升起,她又要为活着奔波,为梦想添砖,那才是她本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