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装了一脑子不足为外人道的诡异事件,得知自己“死期”的蕊蕊有些慌了神,坐在回山城的大巴上,她有点后悔自己倔强的决定,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而且还是相对确切的一个期限,都不会开心的起来。
应该做些什么呢?
作为一个学生,声色犬马,这不现实,她没有经济来源,唯一一份工作也被自己辞掉了。但是蕊蕊也没有后悔,在知道这些事情后她也没有办法安心的扑在热爱的职业上。
想来想去,她觉得在没有钱的情况下,或许可以陪伴一下家人,毕竟她的很多执念都是来源于这个家庭。在最后一年里如果她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家人觉得女孩子不是低人一等的生物的话,或许父母也会后悔曾经有过抛弃她的想法。
坐在摇摇晃晃的中巴车上,蕊蕊最终确定要回归家庭,陪伴家人,起码她死了之后还会有人因为失去她而觉得伤心哭泣,说不定也会收到像沈淳淼收到过的那种高楼大厦牛马仆从……
买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在大宝不解的问询中随便敷衍了一句“家里有事”,李蕊蕊就匆忙地带着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
午饭后,拖着行李满怀期待的蕊蕊先回了家,原本按照李父李母每次通话的信息来看,他们这段时间都应该在厂里挥汗如雨。
“今年光景不好,我们没有什么客户。”
“赚钱太难了,我跟你妈妈但每天都累得要死。”
“我们很忙,有客户来了,下次再说吧。”
“回家再说吧,我这边机器声很大,听不见。”
……
面对每每打电话都是这样沟通的父母,蕊蕊觉得很心疼,他知道父母白天在工厂,晚上还要去夜总会办公,连轴转就为了孩子们生活得更好一些,但是每当李母哀叹家里没有赚钱,蕊蕊想了解具体些的时候,李母都会有些恼怒的斥责她:“你问这些干什么,你懂什么,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上班好几年了。”
带着愧疚的心,蕊蕊回到家里,还在楼下就看到李父的车在大白天的停在小区里。
正是一年之中最忙的夏季,每个暑假都不在的父母怎么会在家里?而且从盛暑中运行的空调外机来看,他们在家里也不是短暂的停留。
纠结一下要不要按门铃,蕊蕊还是觉得放宽心自己开了门,毕竟谁回自己家是要按门铃的呢?
密码锁发出了“滴滴”的按键声,还没等输入好,门就被从里面就被打开了。
李父诧异地看着大包小包回来的女儿。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没上班?”
“我……我实习的单位突然说不能给我开工资,我就回来了。”她临时编了一个理由,应付了一句。李父明显的不悦就写在脸上。
“怎么不提前打电话来?”他言语中的责怪毫不掩饰。没注意李父的语气,蕊蕊顺着门缝隙看去,屋里坐着的不仅有李母,弟弟,还有一个穿正装的女人。
“你们干吗呢这是?家里有客人?”她拎着包进了屋,感觉家人们的神色看起来挺有点奇怪,似乎有什么事情不敢开口。
“丫丫你怎么回来了?”
李母反应了一下立刻亲热地站起来,李母有个小动作,她一紧张就喜欢把手往身上擦,好像洗了碗想在围裙上擦干净手一样,并且她一站起来,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女人立刻也站了起来。
不知道自己父母怎么还有这么年轻的女性朋友,蕊蕊还想问的时候,突然看见了茶几上摆满了的楼盘宣传单和户型图。
“你们又要买房?”
她突然觉得十分高兴,这应该意味着父母的经济并不拮据,她自觉地拿起那些资料看了下户型图,看来父母们选中的房子大了一些,虽然也还是三室的,但是没各个房间都大了一些,朝向也很好。
“咱们要搬家了吗?这是那个地产十强开发的小区吗?很贵吧?”
此时李母给李父使了个眼色后,想把话题岔开。
“哎,丫丫,你突然就回来了,你不在家我们都是随便吃点,晚上甚至都不吃饭,晚上都没吃的了,妈妈带你去买点菜吧!”
“没事,妈妈我也不太饿的,而且你这里不是有客人吗?这是……?”
沙发上的年轻女人应该也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她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脸看得出来的尴尬。
蕊蕊突然觉得空气凝固了一下。李父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示意大家干脆都坐下。
“坐下吧,小张,这是我们家大女儿,是学设计的,这些图她一眼就看懂了。”
蕊蕊也乖乖坐下,她对父亲这么介绍自己觉得有些高兴,好像自己为了家里买房也能有点用处一样,她却不知道,下一秒就验证了陆扶光所说的话。
李父喝了口茶,装作无事地说了一句:“小张啊,是这个楼盘的销售顾问,价格我们都谈好了,帮我们省了不少钱,啊!她家就住在附近,原本下午我们准备带上她去签合同的。”
李母笑着道,“对,对的。”
蕊蕊眼神余光看见她对李父使了个眼色,李父也看见了这个眼色,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讲话。
“你是不是知道我们今天签合同所以回来的?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突然的责问语气让蕊蕊愣了一下,她有点心虚自己的不告自来,“我?没有人告诉我你们今天签合同啊,我不是说了吗,公司骗人,实习了不给工资,我就回来了……”
李母见李父还想说话,而且看他面色不善,不一定后面能说什么,她立刻站起来去拎蕊蕊的行李箱。
“哎呀,丫丫才回来,累了吧?妈妈帮你收拾行李。”
“不用了妈,我不一直都是自己收拾的吗?这点事我自己还能干。”
母女俩话说到一半,李父好像却有点忍不住了,他语气不善道:“那行,那你今天回家正好,你弟弟买这套房子你看看怎么样?以后设计装修怎么弄你提前熟悉一下,下午签合同,你跟着我们去吧!去看看样板间,你妈妈喜欢他们样板间的设计,你弟弟说不好看,你帮他参谋参谋。”
一家之主好像非常大度非常公正地说完,李母看见蕊蕊茫然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也微微松了口气。
李母并不知道女儿现在彻底后悔带着完整的记忆开始这人生最后一段时间,她被这一句话的内容冲击得不轻,看着尴尬到极点的售楼顾问,蕊蕊忍住现场爆发的冲动,淡漠地答应了。
三室两厅两卫,主卧室还预留了衣帽间的空间,双层隔音窗,地暖,超长的双阳台……原本以为是自己卧室的北面小房间现场看来并不小,因为样板间示意她们这个房间外面还有一大块赠送的“灰色空间”。
真好啊,未来自己的弟弟弟媳会住在已经装修好的朝南带落地飘窗和衣帽间的大卧室里,生两个,或者一个儿子,另一个房间给未来的“爷爷奶奶”住,还能帮他们带孩子。
蕊蕊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态失衡了。
如果这只是一个开端的话,当得知弟弟比自己多的不仅仅只有一套房子,还有在清河镇唯一一家商场的两套大商铺的时候,这个勉强维持的心态算是彻底崩溃了。
从装修奢华的售楼处出来,拿着签合同赠送的一堆小礼品,送他们出来的小张脸上已经看不到尴尬,只有签单的喜悦。
一家人上了车,李父还在对小张赞不绝口。
“这小姑娘真厉害,就比蕊蕊大三四岁吧?一个月好几万呢!”
李母也赞成他的观点。“听说她还在网上做直播,真会赚钱啊!这小姑娘。”李父似乎因为了结一桩大事很是开心,他开车的速度不自觉的快了起来,蕊蕊听得更加不是滋味。
“你们买房子怎么也不告诉我?”出了售楼处她觉得委屈地问父母。
这句话原本轻飘飘的,但是却像一个火星,直接点炸了正副驾驶上正开心的两个人。
“跟你说有什么用,你现在也没有工作了,能帮得上忙吗?”李父的车速立刻又快了几分。
“你弟弟也上不了多少学了,趁我现在有能力,能拿就拿了,倒是你找工作要找有五险一金的,你大伯家的彤彤,公务员!一年十几万!遇到事情不能上班的话,坐在家里就把工资拿了!”
“我帮不上忙,但是我觉得这么大的事情是要告诉我的吧?!”强忍着眼泪,她还没有生气,一直不说话的弟弟倒是生气了。
“你们吵架就吵架,别把我带上。”
李母看蕊蕊要哭,也着急了。“哎这傻孩子,这是好事儿啊!哭什么?”
“你们天天说忙,说家里没钱,说饭都没时间好好吃,我真的相信了,我还心疼你们,结果你们买房子就算了,竟然还有两套商铺……”越说越委屈,相对比那些诡异的存在,从小就相信的父母让她的世界观颠覆得更加彻底。
“傻了啊你!买房子是好事!我跟你爸爸确实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挤出来的,你看我的衣服都是几十块钱一件菜市场买的吗,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这个“你们”彻底让蕊蕊崩溃,顾不上车子外面的路人,她嚎啕大哭。
“哎呀这个孩子,真是读书读傻了,就不应该叫她上大学!别哭了!丢人!”
因为心情实在不好晚饭时蕊蕊并不想吃完饭,她拒绝的话刚一说出口李父就生气地摔了筷子,对不能好好吃饭的弟弟也开始一脸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李母连忙挂上笑脸。
“丫丫,我做了好一会,你才回家第一顿怎么能不吃呢?”
“嗯,我知道,但是妈妈我减肥……晚上就不吃了……”
“哎,你这孩子,真是……”
李父挂着脸不愿意看蕊蕊,“她不吃就不吃!你还请着她吃?今天不吃,以后晚上也不许吃!”
发觉自己要哭出来的蕊蕊赶快跑回自己房间,躲在门后抽泣的同时她听到餐厅里还隐隐隐约传来父母对她“不识抬举”的讨论。
弟弟似乎也被他们讨论得烦了,忍不住的喝止他们,实木门之外的低声讨论立刻停止,只剩下还在播放的新闻联播的声音。
坐在自己卧室木地板上的蕊蕊背靠着床,在黑暗企图梳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无声地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滴落在她的裙摆上,开出一朵朵无色的花,不知道多久之后,她发现自己周围慢慢亮了起来。
天亮了?
还是……睡着了?
看着突然出现的地平线,她还朦胧的泪眼怔住了。
她显然已经离开了没开灯的卧室,而是正在一个黑漆漆的大鸟笼中坐着,鸟笼三四人宽,破损得很厉害,被一根手臂粗的弯弯铁杆垂吊离地面七八米的高度,一阵风吹来这“鸟笼”晃了晃,迫使她先从悲伤中回复过来。
看着支撑鸟笼的只有一根长长的细杆,她很快认识到靠自己是下不去了,把两条腿穿到栏杆外面,还有对岸伤心的她坐在悬空的鸟笼上干脆任凭自己随风晃荡。
地面上寸草不生,看起来像是沙粒和黄色的碎石片堆叠而成,地平线处出来的阳光也不是熟悉的温暖的橙黄色,而是一种冷漠的银白色。
又一阵荒凉的风带着沙粒被吹来,风中一丝水汽都没有,蕊蕊觉得脸上被吹得干痒,人哭久了就算只流眼泪不出声音也会觉得嗓子涩得难受,此时她脸上的泪水已经干得毫无痕迹了,但是理智回笼,也能看出来这并不是一个佯装无害的梦境了。
看着四下这一片荒凉的废土,需要靠支撑杆才能做到垂悬状态的“鸟笼”,太阳的颜色虽然冷漠,却并不是不可能出现,而且侧耳倾听时除了风声还能听见苍鹰的嘹叫。她擦了擦脸,基本确定这不光并非是梦境,还是一处真真实实的世界。
“樱柠!滚出来!不守约定的家伙!!!”被困在高空鸟笼中的蕊蕊生气地大喊,能做出这种事情的除了那个红毛的外星人还能有谁?
一阵风吹来,远处有发动机的轰鸣渐渐驶近,很快地平线微弱得有些模糊曲折的朝阳中开始出现一只庞大的车队。
漫天黄沙之中,车队形式的越来越近,他们驾驶着拖着外壳和零件的摩托,缠绕着沉重铁链的四轮车,背着巨大的粉色小熊的重制大卡,只有碎片玻璃和铁丝缠绕的数层楼高的“花车”,还有造型怪异地带着涂鸦的坦克,一台被等比放大十余倍的黑色越野,甚至有隐藏了车轮制造视觉误差的一艘幽灵船,最离谱的是移动长了机械腿的木屋……
这个车队带着尘土逆风而来,驾驶的人员也形形色色打破了所有普通人的常规。有人穿着皮质套头连帽衣看似来就让人窒息,还有人背后背负数百把匕首,也有人利用彩绘化妆将自己的脸完全涂黑,在自己的后脑勺上贴上了仿真脸的面具,更有人利用自己的残疾在断肢上连接了各种奇怪的武器。
难以接受的夸张妆容以及奔放的穿着让蕊蕊怀疑自身处境是否为真实世界,她抬起头看着被大型车辆拖过来的“风筝”们,巨大的,破格的,有力量的,有冲击的充气风筝们,他们被以俯视的姿态随着车队拖行到这片荒漠中,用震骇人心的视觉冲击冲淡了蕊蕊的悲伤。
驶来的车辆们有些就此停车,有些则往更远的地方驶去,很快他们利用所有车辆围成了一个“广场”,每台车上着装怪异的人们都各自拿出一部分燃油、木制品、布偶,甚至是燃烧瓶。有上半身穿的极少的丰满女人拿着巨大的十字架在地上画了一个叉,顺手将木作的十字架丢弃在地上,所有木柴被堆叠起来,等木柴高度超过了车队里最高的那台巨型吉普后,所有燃油被浇上,又有人一声令下,其余人便将燃烧瓶、点燃的衣服,打火机……统统丢向中心,喧嚣声中一座带着黑烟的篝火瞬对着朦胧的天际伸出撩人的火舌,丢东西的众人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惊地倒退一步,但是随后又齐齐发出畅怀的大笑。
有些人被留下来专门看管篝火,更多人驾着车离开寻找安营扎寨的地方,他们在这一片荒凉的陆地上连夜制造出了各种只有在想象中才能出现的怪异巨物。
有人利用带灯管的玻璃瓶堆砌出一轮残月,有人在戈壁的碎石间插上了机械的树林,有人展示被对半切开的人偶剖面,有枯枝做成的拥吻情侣被从中烧毁,还有痛苦绝望的“脸”被平方在戈壁上,好像在对天空呐喊。而这些东西无一例外全都有着匪夷所思的尺寸,如果只是站立在平地上根本无法完整地看到所有东西的全貌,但是蕊蕊所在的鸟笼的高度就刚刚可以将所有这些惊世骇俗的“艺术品”一览无余,随着所有作品都渐渐被安置好,她也看得入神了。
被关在铁笼子里的蕊蕊在夜风里眼神空洞地看了一夜这些作品,有拿着酒水饮料的人们结伴路过笼子下方,其中一个穿着带血芭蕾服的粗壮男人问身边穿着吉普赛舞裙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