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宣道长缓缓说道：“善人可知《太清存神练气铭》？”
朝颜未回答他。
他继续说着：“夫学道之人，入有“五时”，后有“七侯”。善人心境，看似已到最后一时，心一向纯静，有事无事，触亦不动。只是却如镜中月水中花，不堪一击。”
“我不知宣真人在说什么？”朝颜有些想离开。
“那善人可告知贫道，可是介怀当年贫道答应之事，贫道不打妄语，数年之久，朝家已跻身姑苏商贾前茅。”
“朝家兴盛，是我父亲肝脑涂地结果，与道宣真人有何干系？”
“所以，善人才不信佛，也不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道宣道长一言点穿了她。
朝颜压下心中不平，已经有几分怒气：“是，但那又如何，碍着道宣真人何事。”
“善人不必气恼，贫道这段话说话再气也不迟。”道宣道长接着替朝颜倒了盏茶，放在她面前。
“善人心中之结并不在此，当年你来道观，恳求贫道编之一段话来保你在朝家，贫道向你许要钱财，正因如此，善人便觉佛都是假的，人心亦是。但，拆开看，善人厌恶道观，厌恶贫道，实则是将心中对父母的怨气皆归结到这里，父母对孩子的情意，竟抵不过贫道几句言语，贫道可有说对？”
朝颜攥紧了手，脸上不再平稳如常，眼神难得一见的凌厉：“真人到底想说什么？”
道宣道长依旧笑得温和，继续说道：“年年见善人，都只看着佛像，从不所求，善人心中担负太多。若真是心狠之人，贫道也罢，但善人却是真真在乎情谊之人。贫道虽不后悔当年收受善人钱财之事，但，善人确实是贫道心中一个结，只求能将善人心结解开。”
朝颜不是冲动之人，长吸一口气后，沉默良久才说道：“此事是我心中不平之事，我也不信任任何人，但，正因如此我才能扛过那些日子，我并不后悔，也不想改变，我如今这般，依旧能得到我想要的，道宣道长，我不曾怨你，我只是信自己而已。”
道宣道长瞧了眼朝颜身后不远处一直站着的沈知行，见他满脸担忧，眼里一直盯着朝颜的方向。
温和笑着，倒了今日第三杯茶：“善人是我难得一见聪慧之人，贫道并无可提点善人之处，只求善人，余生漫漫，善待自己。”
朝颜与他对视，沉默许久，端起茶盏，一杯接一杯喝下。
“道宣真人，今日对话，甚是感激，只是，慧根不足，未能参透，抱歉。”行了一礼，转身与沈知行对上了目光，见他满眼担忧的样子。
缓缓走过去：“走吧。”
沈知行看了眼依旧坐在那里笑眯眯的道长，道宣朝他行了一礼。
沈知行满目担忧，扶着朝颜朝外走去，试着问道：“聊得可还好？”
朝颜有些累，这么多年，她一直紧绷着，道宣道长确实点破了她心中那点藏的很好的不忿。
八年前。
王祁宗带着小朝颜从虞城回姑苏，路上大雨，到常道观歇脚。
那时常道观只有前面的几间屋子，王祁宗见着佛像，带着小朝颜赶紧跪下叩拜。
小朝颜见王祁宗叩拜的虔心，于是也虔心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求求佛祖保佑，此次回家后，父母和睦，家宅安宁，我一定乖乖的，让祖母疼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