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十三,可我从前不叫十三,日后也不叫十三。
从前和日后我都叫王双喜,这是爹娘给取的名。
也被叫过一段时间长柏、百福,是我被卖的上次和上上次。
我其实很愿意被叫十三。
曾经是王双喜时,我只是村子里的流着鼻涕的小孩,跟着村子里其他的小孩一起玩耍。
家里穷的叮当响,大哥还在读书。
他已经是童生了,要交束修,我便变成了他束修的一部分。
爹娘把我卖了。
那会我才五六岁,上头有三个哥哥。
少我一张嘴吃饭也好,我被卖的那天娘这么说。
我看着她流着眼泪,不太能理解她复杂的感情。
若真是舍不得我,又怎么会在卖我的时候说出那么冰冷的话呢,若是舍得,又做出泪流满面的模样给谁看。
她以为我年纪小,不记事,可我什么都记着。
我记得那天很冷,我穿着露着脚趾的二哥穿过的鞋,我也始终记得,那天是我的生辰,我吃了满满的一碗蒸鸡蛋羹,上面还撒了白糖。
真冷,也真好吃啊,松松软软,又甜滋滋的。
再后来我都没能吃到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被爹娘换了银子后我又辗转被卖过好几次。
因着年岁太小,干出来的活总是不如人意。
总是挨打,总是挨骂。
几乎没有舒舒服服的过一天好日子。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永远会是低贱的奴仆,可能会在某一天被主家打死,又或者冻死在某一个大雪天。
一切在我十三岁那一年都变了。
我不再是王双喜,也不再是什么长柏、百福之类的,我是十三,十三岁的十三。
第一次见到小姐的那天,是我十三岁的生辰。
我有些木然的跟在牙人的身后,等待着这次的售卖。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像是商品一般被人挑挑拣拣,最后定下或者是抛弃。
低着头看着脚尖的时候听到小姐脆生生的声音“那你就叫白芷吧”
那是她挑的贴身的小丫鬟,她就那样站在我面前,粉雕玉琢,温声细语。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细致、冷静、温和又果断。
是的,初见时,我只当她是个孩子。
等我们在铺子里干着活,她一点点的给我们讲着,什么香料是什么味道,该怎么给客人解释。
她站在我们面前训话“少不了你们一口饭吃…”虽然她年纪那么小,可像是阿娘一般,让我感觉到无比安心。
最开始在铺子里干活时,我经常有做错事的时候,只是她从来不会为了这样的错误训斥我。
只是说下次注意就好了。
到了后来,我的东家沈二蛋收下了一大批棉花卖不出去,我便自告奋勇去出售。
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我跑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在其他县城的铺子里去推销,鞋底都磨破了两双,忍受了许多白眼。
可我甘之如饴。
回去后她会甜甜的笑着看着我,说十三哥,你辛苦了,似乎真的是我的小妹妹一般。
十三从她的口中唤出,那么的温暖,像是小时候娘唤我小喜儿一般。
我帮她经营着铺子里,有人闹事我挡在她面前,替她去传话。
桂枝偶尔还会羡慕我,说小姐偏心,惯来只愿意重用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