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死了……!”
纪清越如同遭到五雷轰顶一样愣在原地。
都死了?
他呜咽着:“死了?怎么死的?”
明明他两天前还跟李四郎说了话,怎么到这里就死了?
小孩看到眼前的陌生男人神情不似作伪,提防的动作收了一些,他语气悲怆:“去年官家遭到刺客暗杀,国内顿时乱成一锅粥,回纥趁机打进来,还有那个陆大佞臣……才叔与李大兄战死沙场,后来李二兄守关也战死了。边关根本守不住,回纥人骑着马冲进来,沿着商路一路东进,他们杀了许多人。李阿翁带着我们仓皇逃命,可是路上都是山匪……他们当场杀了李阿翁,李阿奶看到后吐了一口血也跟着去了……随后我们被山匪带上山做苦力……有一日,锦娘阿姐找到我与四郎……她……她看上去受了许多苦……”小孩手里的刀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下来,整个人止不住地哭泣,“她让我们趁夜逃走,后来……后来山匪的寨子就起火了……”
纪清越快哭了:“四郎呢……?他也在这里对不对?让他出来吧,我这有饼子,也有水……”
小孩啜泣地指了指地窖里,说不出话。
纪清越浑身战栗,抖着身子探头去瞧,看到底下的一瞬间,顿时泪眼模糊。
地窖里不仅放着一沓沓书册,还有一个风干了的小小的躯体。
“我们逃出来后,四郎他就病了……当时根本找不到大夫,也没有药……没过多久他就走了……!呜呜呜!!!”小孩扔下刀,呜呜呜地哭了出来,“他……临走前让我把他背回家……”
不知何时,纪清越拥着小孩,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好受些,两人相互依靠,泣不成声。
下一刻,小孩不动了。
纪清越一看,原来小孩晕过去了,而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
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不愿相信这是真实的。
他将小孩放到披风上,自己下到地窖,给李四郎留一些东西,说是一些,其实也就是半个烤饼,这些都是李锦娘做的,留在这里算是给他做个念想。
纪清越弯腰将半个烤饼放在小小的躯体边,随后看到一幅卷起来的画卷,他拿起来打开一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呆住了。
草庐前有一小块收麦后留下断茬的田地,而草庐上挂着的正是他离开之前挂在草庐下的麦秆挂饰!
猫、狗、鱼、鸟、花……还有晴天娃娃……
纪清越膝盖一曲,跪在李四郎身边哭成一个泪人。
啊——
许久,纪清越重新收好画卷放回原位,爬回地面,将地窖盖子盖严实,藏好铁环,随后抱着还在昏睡的小孩发愣,他脑海里全是离开之前四郎的那句话:“我们在家里等你!”
此时纪清越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到宝应四年!
他看着怀里瘦弱的小孩,已经猜出是谁了。
这时,小孩在纪清越的怀里悠悠转醒,他提防了一下,等看清抱着他的人是纪清越时,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你是李瑜?”
李瑜没想过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又立刻警觉起来,慢慢地从纪清越怀里直起身,还没起来,就被纪清越按了回去。
“我很早以前就与四郎他们认识了,说起来,最早认识的就是四郎,他告诉我,他有一个十分爱哭的同窗。”
这话太过熟悉,李瑜刚缓和下来的心情又跌宕起来。
纪清越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吃饼,毕竟晕倒的时候,他的肚子依旧在咕咕响。
挨饿的滋味他深有体会。
看着李瑜大口大口地啃饼子,他拿出保温杯,倒了点水在杯盖里,一点一点地喂给李瑜,一边向李瑜打探,慢慢地掌握现在的情况。
“这里的田为什么变成这样?”
李瑜很久没被人抱过了,此时有点依赖纪清越,他一边喝水一边嚼饼子,还要一边回答纪清越的问题,嘴巴忙碌不停:“从二月开始,西北就一直旱着,如今已经旱了快七个月了。官家遇刺后,回纥人打进来,人们都往南逃去,没人敢回来,所以土地就荒废了。”
“你为什么不逃?”
李瑜面无表情:“把四郎送回家后,我打算留在这里不走了。回纥人不知在哪,山匪处处都是,如今已经没有我的去处了。”
纪清越心疼地摸摸李瑜,不仅是李瑜,他自己也很久没有触摸过人了。
忽然,他想到还有一个人。“三郎呢?”
“出事前李三兄在京城,官家遇刺后京城与周遭全都封锁了,到现在还在查凶手呢。”李瑜叹了一口气:“我不知李三兄的地址,无法写信与他说这里的事,或许他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又或许已经知道李阿翁和四郎他们……”
“官家是在京城遇刺的?”
李瑜语气闷闷:“我不知道,流言是这么说的,还有人说官家是在去避暑的路上遇刺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纪清越揉揉他毛毛躁躁的脑袋:“没事。”
他又问了一些其他的事,一直等李瑜吃饱了,才拉着他起身。
“走,我带你去找三郎。”说完,他蹲了下来,让李瑜趴到他背上。
李瑜犹豫着,盯着纪清越的后背,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清越等了一会,终于等到一个轻飘飘的重量趴了上来。
“我不能在这里久待,所以我想在离开前先保证你的安全。”确定院子里没有要带走的东西后,纪清越掩上院门,背着李瑜往山单县走。
李瑜跟着李阿翁逃过难,他知道要怎么去山单。
如今已经没有大批的回纥人,只怕突然蹦出来的山匪。
他们出发时已经傍晚了,走夜路是纪清越有意的,这样能减少被山匪发现的几率,加上李瑜指的都是一些比较隐蔽的小路,虽然绕得远了一些,但胜在安全。
走了一夜,他们终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来到山单城门下。
此时城门紧闭,几乎没有外人进城,因为周围村子里的人早就跑得差不多了,哪还会有人进城,所以高大的纪清越缓缓走来的样子就显得十分突兀。
面对守城士兵的盘查,纪清越有嘴说不清,既说不出自己的户籍身份,也说不出父母的身份,倒是李瑜对答如流。
官兵记下李瑜的话,让人去县衙里盘查,没过多久果然找到了对应信息。
官兵指着纪清越:“他可以进城,你不行。”
纪清越爽快地点点头,反倒让李瑜和官兵愣了。
他把李瑜拉到旁边,拉开背包,把里面剩下的三张大饼都拿出来,交给李瑜。
李瑜眼里噙着泪,被强行按着接下沉重的饼子,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纪清越狠狠地抱住他,悄悄在他耳边低语,交待所有事情,然后猛地推开李瑜,捧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我们还会再见的,那时候,你一定会比现在幸福。”
李瑜说不出话,不断地点头:“嗯……”
纪清越牵着李瑜回到官兵面前,装作窘迫的样子,从背包倒出所有铜钱,递给守城官兵:“这位大哥,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钱,请为他办一份路引,让他去京城寻找兄长。”
官兵得了好处,见不是求着放他进城,自然应下。
最后,纪清越对着李瑜的背影喊道:“要好好活下去!以后的日子就靠自己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再次醒来时,纪清越发现他正躺在泼墨水面上,墨水再次沸腾,僧人又一次出现,问他同一个问题:“看到了目标,你是否看到要走的路?”
他坚定地回答道:“是!”
墨僧静静地沉了下去,随即,浮动的水面上慢慢浮出一块块踏板,一直延伸到楼宇前。
纪清越缓步踩着踏板,穿过泼墨挥洒出来的景物,来到楼宇前。
近看才发现这是一座方形的五层宝塔,逐层减低层高,宝塔周围立着四个灯幢,黑色水滴画成的火在灯幢里跳动。
当他走进宝塔时,才发现宝塔内竟然是彩色的,画满墙壁与天花板,四面的墙里都凿了一个壁龛,里面放着一碗灯,发出淡淡的微光。
空旷的宝塔内部只有一座不断向上的木楼梯。
无法,纪清越只得往上爬。
直到来到五楼,终于不再空旷。
顶楼设立一尊金灿灿的佛像,佛陀坐在莲花宝座上,一手拈花,一手托着一颗小小的舍利。
奇怪的是,托着舍利的手朝着楼梯方向,手往前倾像是在将舍利往前送,让来人拿走。
纪清越犹豫之下朝着佛像合手跪拜,作完礼后缓缓拿起舍利。
刚捻起那颗舍利,只听钟声一撞,纪清越从晕眩中庆幸,发现他出现在另一个满是色彩的世界里。
这下弄得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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