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临的时候,懿德宫变成了一座冷宫。宫殿外的大门挂上了一把大大的锁,把我和皇后娘娘关在了里面。一日三餐都有人准时准点的送进来,伙食居然意外的不错。
最让人意外的是,被关在这里的娘娘居然比之前快乐了不少。
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起来也不描眉画粉,随意将头发挽起,便去后院侍弄她种下的花花草草,除了花花草草,还有不少蔬菜。
每隔五日,会有专人进来问娘娘有什么需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会办到。
娘娘会让他们带来一些蔬菜种子、针线、书籍、画笔。
我问娘娘:“不是有人天天给我送吃的吗?娘娘为什么还要让他们送这么多的种子进来?”
娘娘告诉我:“外面的人不会一直这么照顾我们的,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力更生,才能保证以后不饿肚子。”
娘娘告诉我,下次外面再来人的时候,得问他们拿些炭火进来,预防过冬。棉被倒是不缺,之前宫人们睡的棉被都还在,每次趁天气晴好的时候,娘娘都会带着我把之前宫人们睡过的棉被拆出来,晒晒太阳,再重新缝制。
我发现,现在的娘娘,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活小能手,就在我以为我们能在这座冷宫里开启悠哉悠哉小日子的时候,外面变天了。
皇帝驾崩了。
那天夜里,我和娘娘一人裹着一条被子,偎在床上,她教我认字,给我讲话本里有趣的故事。
她说:“小璟,你才十五岁。多识些字总是好的。”
她说我就像她的小妹妹,她很乐意教我读书写字,而她也乐于当老师,来度过这无聊难捱的冷宫岁月。
偌大的皇宫突然响起一声沉重的嗡鸣声,一下又一下。
皇后娘娘正在写字的笔忽然停住了,笔尖浓重的墨在纸上晕开一大坨印记。
她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快步走出屋外,站在廊下,聆听远方传来的嗡鸣。
我不解其意,抄起床上一件披风紧随娘娘步伐出去。
我给她披上披风,拢了拢衣领,她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慌乱。
她问我:“这钟响了几声?”
我有点懵,犹疑着回答:“好像是三声.....”
谁知她听完整个人像是发了癔症,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喃喃自语:“是三声...是三声,他死了哈哈哈,他终于死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是皇帝驾崩了。
自登基以来身体就不太好的皇帝,在位仅仅四年,就在一个初冬的夜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我来宫中的时间不到一年,对咱们这位皇帝不太了解。
在宫人们聊天谈话间,只知道咱们这位皇帝和皇后似乎在当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甚至早于开国立朝之前,按道理说这种一路携手走来的感情不是应该很好吗?但我来宫里这么长时间,一次都没见过皇帝来皇后的寝宫。
皇帝似乎人不错,御下很宽和。
新的王朝刚建立没几年,用娘娘教我的话来说,叫做百废待兴。后宫的嫔妃也不多,除了皇后娘娘和最受宠的陆贵妃娘娘,剩下的就只有一位许贵人,一位邓贵人,还有一位张才人。
那天夜里,皇后娘娘有些神神叨叨的,她的寝宫里面有一间小佛堂,一尊半闭着眼睛的菩萨像前放着一个木头小人,圆头圆脑的,一座巴掌大小的香炉正袅袅升烟。
她在小佛堂里独坐了一宿,我不敢进去,立在门口叫了她几声她都不理我。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一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这鬼天气晚上冷得实在厉害,新要的炭火要明天才送过来,我裹着被子靠在门框上,悄悄睡着了。
第二天,娘娘病了,额头烫的吓人,我拿井水冰了帕子敷在娘娘额头,不一会儿帕子也烫了起来。
我没办法,去宫门口拍门叫门外的侍卫。
奇了个怪,平日里还好言好语的侍卫今天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凶的不得了。
在我叩了不知道五六七八次门之后,终于有一个侍卫不耐烦了,他冲我吼:“已经去叫太医了!你再吵老子,老子一刀砍了你!”
那天,我们没有等来太医,从白天等到晚上,没有太医进来瞧一眼,约定好的,今日会有太监送新的银屑炭,也没有来。
这一天,宫里上上下下好像突然遗忘了懿德宫,遗忘了这座宫殿里还有位正在发着高烧的皇后娘娘。
娘娘只是被幽禁在这里,但并没有被废黜,皇后宝印还在。
但所有人,很有默契的,在这一天,将她遗忘了。
我守在娘娘身边两天两夜,第三天的凌晨,娘娘醒过来,眼神木木的盯着床帏,一言不发,我趴在床沿上打着瞌睡,半醒不醒间,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