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意的手中,捧着的是一个黑陶敞口花盆,里头种着一株叶脉细长墨绿的兰草。
虽然那兰草并没有开花,但也能让人一眼看出,养得极好。
“楚哥哥,这是先前花灯节上,你让给我的那盆素荷冠鼎,拿回家之后,我养了一段时间,然后分出这一株来,我想着,你也是喜爱这兰花的人,如今重逢,便将这盆素荷冠鼎相赠,花中君子,自然也得配君子。”
宋南意走到他面前,将花盆递给了他。
楚西洲低下头,看着那盆兰花,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言笑晏晏的宋南意。
对上她笑容的那一瞬,楚西洲忽然觉得,似有一阵春风拂过,让贫瘠多年的土地里,有嫩绿的芽儿破土而出,迎风生长,刷拉拉一下,便是一片生机盎然,最后,在藤蔓上,开出最娇艳的花儿。
当时花灯节上初相见,他只觉得,面前的女子,才华横溢,令人见之难忘,可现如今,经过这两日相处,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思,从来算不得单纯。
他的心里,甚至产生了一种疯狂的念头。
他想与她共度余生。
他想每天都能见到她。
突然冒出的念头,让楚西洲也被吓到了。
他回过神,赶忙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盆兰花上,低下头,慌忙将兰花接过。
整个过程,他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她是如冰雪一般晶莹的女子,产生这样的念头,简直是对她的亵渎。
“你竟有这样的本事,现在看来,当时将那盆花送给你,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楚西洲颔首,赶忙找话题,掩饰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那不过是因为楚哥哥愿意割爱。”
宋南意的脸上,依旧带着盈盈笑意。
趁着他低头的时候,她也在打量着他。
身为定北侯的女儿,宋南意从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她如果不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将来,只能听从官家的安排。
所以,她主动走出府,求着外祖母,要来了商铺,为的便是给自己的将来赌一把。
她原以为,京城之中,高门大户众多,但没有几户人家,会选择一个抛头露面的姑娘。
只是她忽略了,爹爹的身后,还有从前带过的众多部下,她还有一个在官家面前最受宠的妹妹,甚至还有东耀国首富姜家,作为依仗。
这样的出身,即便是她抛头露面,每年上门来求亲的,同样不在少数。
太后也不止一次暗示过,想要给她寻夫婿。
可那些人,她都不喜欢。
她宋南意,从来都不是能够将就的人。
与其将来嫁给一个不知底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不如自己再主动争取一次。
宋家女儿,从来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她们看中的,自然会去争取!
“姐姐,楚哥哥,这样冷的天儿,你们怎么站在院中说话?”
宋南枝从外头进来,看着两人站在院里,便笑着上前,打趣道。
“屋里在熏药,所以我们便在这里说了两句话。”
宋南意压下自己的心思,看向宋南枝,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
宋南枝眼神一转,目光落在了楚西洲手里捧着的那盆兰花上。
也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她的眉眼间,闪过些许狡黠,随即,惊叹道:“呀,这不是姐姐专门分种的那株素荷冠鼎吗,怎么到了楚哥哥手里?我记得,姐姐平日里可宝贝这盆花了。”
“是我送给楚哥哥的。”
宋南意微微红了耳根,低声回答。
当着自家妹妹的面前,她反而没有了先前的勇气。
更多了些心思被人拆穿的窘迫。
“哦,原来是这样啊。”宋南枝脸上笑容更甚,越发像是一只偷腥的猫儿,“二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就不知道,这女子送兰花给男儿,意味着什么?”
“哪里有什么旁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感谢楚哥哥先前将那盆兰花让给我罢了。”
宋南意看了楚西洲一眼,赶忙别过脸去。
她自然是有那个意思,只是,她更希望,他自己能主动参悟。
反倒是楚西洲,在听了宋南枝这句话之后,整个人眼前顿时变得明亮。
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这北风呼啸的寒冷,也嗅不到枝头腊梅清冷的香气,更听不到周围任何的声音。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宋南枝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九歌·湘夫人》有言: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不敢言。
他不敢去揣测,宋南意送他这盆兰花,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害怕是自己多想。
可现如今,他又从她脸上看出了不一样的含义。
“楚哥哥,这兰花娇嫩,可经不起寒风吹打,还是赶紧把兰花带回去吧。”
宋南枝说完,才又拉着宋南意,转身走了。
等姐妹两人离开,楚西洲也赶忙将那盆兰花护在怀里,出了院子。
离开的时候,他的唇角,一直上扬着。
丞相夫人站在窗前,透过那糊了明纸的窗,将院中的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这个儿子,素来稳重,可如今,不过是因为一盆兰花,竟表现得比先前高中状元时,还要高兴激动。
屋内,置了一个兽头小香炉,从那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白烟,带着些许清凉的药香,叫人闻着便身心舒爽。
她看向那小香炉,须臾,才长叹一声。
这事情,终究还是朝着她最担忧的方向,慢慢发展了。
要论家世,宋南意乃是整个东耀国贵女中的佼佼者,要论相貌,宋南意素来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呼,要论才学,更是找不出一个能和她相比的女子。
即便抛开这些不论,这两日自己住在流华茶楼,也是她尽心尽力的照顾。
这样的姑娘,实在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和缺点。
但唯有一点,她偏生是定北侯府的姑娘。
宋远山和自家夫君,可从来都不止是表面看起来那样,只因意见不合。
那宋远山,和楚家,是有仇啊!
“夫人,宋二姑娘交代了,熏药之后,便要将这汤药给喝下。”
外头,丫鬟进门,送来了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