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卢氏因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遂不敢再做声,抿唇垂眸玩着自己腕上的镯子,其余几个夫人都拿眼偷瞧一直静默的老夫人。
杜氏轻咳了一声,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道,“你如今在我郑府内住着,身边就一个侍婢一个阿姆,两人忙里忙外,外人若是知道了,还以为我荥阳郑氏用不起人呢!”
杜氏这一番话,外柔内刚。
冉颜明白她们是什么意思,萧家一贯喜欢与杜氏、卢氏联姻,极少会娶荥阳郑氏的女子,如今娶了冉颜,冉颜又须得借荥阳郑氏的势头,他们自然高兴,但冉颜毕竟是姓冉不姓郑,若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冉颜,让她同意带一个荥阳郑氏庶出女子做陪房,这是最好不过了。
本来杜氏对此事是十拿九稳,心想冉颜毕竟是落没氏族出来的,软硬兼施,想必冉颜也没办法推脱,但此刻看着她一直冷然不变的脸,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但此番话放出来,她倒是要看看冉颜再怎么推脱,她不相信冉颜还敢直接回绝。
“多谢夫人美意。”冉颜轻轻答道,还未等几人高兴,便紧接着又道,“不过我向来不喜与人太过亲近,歌蓝和晚绿都是从小养在我身边的,情同姐妹。我整日闲居,倒也没什么大事,夫人若是照顾,给添几个院子里洒扫的粗使侍婢,阿颜感激不尽。”
几位夫人神色各异,尤其杜氏的脸色,十分精彩,老夫人还是耷拉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当下,杜氏来了个更狠的,直截了当的道,“我见你屋里的晚绿容色尚可,但另外一个,听说年已双十,而且身有残疾,并不合适做陪房,你今也算是与我荥阳郑氏牵连上了,我们妯娌几个商议之下,给你准备了一个陪房,过府之后,也就是个妾罢了,想来颜娘不会拒绝我们的好意吧?”
她这话一出,冉颜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老夫人似有若无的轻哼了一声。
杜氏明明白白的是胁迫冉颜,说她如今借了荥阳郑氏的势头,这么点小事,她答应最好,不答应也得答应。杜氏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但她打心底就没怎么看得起冉颜,故而才有此一说。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老夫人说话,冉颜便接口道,“滴水之恩涌泉报,这是我冉氏的族训,对于外祖家的恩情,阿颜在住进府中的那一刻便铭记在心。萧郎君情深意重,不嫌我家世配不上他,这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冉颜还就是不吃硬的!她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我住你们家,借了你们家的势头,自然就会把郑氏家当做娘家来对待,你们最好不要逼我,反正萧颂娶我也不是娶的家世,我就是搬回叔伯家里还一样能嫁过去,呆在你们家里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几位夫人都是常在贵妇圈子里交游的人,自然立刻就明白了冉颜的意思,也亏得她们一直以来注重仪容,否则此刻已然瞠目结舌了。
屋内有一刹的寂静,久久未出声的老夫人却忽然开口道,“行了,散了吧,我年纪大了,听不得聒噪。”
杜氏还想说什么,却也不敢再出声,几位夫人起身,向老夫人行礼道,静静退出去。
冉颜也尾随而行,走到外室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侍婢忽然叫住她道,“颜娘,今儿早上老夫人似乎是听见您吹箫曲了,想听听呢。”
冉颜虽对这些世家大族为利所驱的人没什么好感,但对待老夫人这样的传奇巾帼,还是保持着尊敬的态度,遂转身让晚绿回去取箫。
随着侍婢进了内室,老夫人早已经没有了方才似睡非睡的样子,正精神奕奕的跪坐在胡床上品茶,听见脚步声,头也未抬的道,“坐吧。”
冉颜满腹狐疑的跪坐在对面的席子上,侍婢便上了一盏茶,唐朝煮茶里面都会放香料,而这一盏却是青碧的汤水,散发淡淡的茶叶和竹叶混合的清香。
“你吹的那首关山月,是萧钺之教你的吧。”老夫人放下茶盏,看向冉颜。
冉颜道,“正是。”
“梅花已映关山月,箫曲犹绕凤凰台……我当年在陇西的时候也常常吹奏这首曲子,离今……已有四十年了吧,久未闻曲,今日乍一听见不禁勾起了往事,你可愿意再为老身吹奏一遍?”老夫人向前探了探身子,似有请求之意。
冉颜没想到老夫人竟是如此有礼,连忙还礼道,“能为老夫人演奏萧曲,是阿颜的荣幸。”
老夫人面上笑容浅淡,却让冉颜觉得,她其实笑的十分畅快。
“你啊,真像阿宁。”老夫人感叹道。
阿宁,李秀宁,平阳公主的闺名。老夫人也姓李,想来也是皇族,又与平阳公主是姐妹、战友,因此从来直呼其名字。
“老夫人过誉了。”冉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