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涔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在公寓这里。
我挂了电话,拿上东西,跟室友说了句我可能不回来了,然后一路狂奔去了罗涔的公寓。
上楼按了好几声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在门口转了半天的圈子,我才想起来他告诉过我公寓的门锁密码。
打开门之后,客厅的灯没开,我循着城市映透进来的夜色,发现罗涔正低头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显得颓唐而悲寂。
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望向我。背着光,一时间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连带着一双眼睛也看不见半点的光亮。
“罗涔,没事吧?”我快步走上前去蹲在他的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你会在乎吗?”罗涔的语气冷冷地。
也许在这段关系里,我永远都不会像罗涔一般,热情外放,时刻关注着对方,但是我真的愿意去做能做的一切事情,只为了罗涔。所以我坚定地告诉罗涔,“会,我会在乎。”
“对不起啊,罗涔,我下午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的,我只是不习惯……”
“你只是不习惯身边有我,对吗?”罗涔在微弱的光芒里抬眸看向我,两眼塑满了冰霜,迫人的眼神混杂着无尽的绝望,“因为我无法陪你唱歌弹琴,陪你跑步健身,陪你喝酒放纵,更加没办法陪你做你一切想做的事情,是吗?”
我本能的摇摇头,但卡在喉咙里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在你们所有的人眼里,我他妈就是个什么都不能干的废人,是个无时无刻都需要被保护的紧紧的玻璃,是个没有任何前途光明的随时都要死的病人,是不是?”
“不是的,罗涔,不是的……”
“所以我不配爱你,因为你想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没办法陪伴在你身边,我说的对吗,海棠!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你,可这份喜欢越来越浓烈,我害怕了,因为我发现我根本爱不起你,我爱不起你,你知道吗?因为我无时无刻都必须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因为一个不小心我就死了。可你不一样,你活得健康,有活力,像一团火一样,肆意、洒脱、无拘无束。”
“不是……”我拼命的摇头。
罗涔推开我伸向他的手,侧脸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愤恨地拭掉,“今天下午我看到你在cS场奔跑的身影,我才明白无论我做什么样的努力,都给不了你那样的快乐,我也无法融入你的生活。和我在一起,你永远都要为你的喜欢妥协。所以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恨我自己,我恨老天让我生这样的病,却偏偏让我遇见你,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或许可以接受这样的自己,这个不能蹦,也不能跳的自己……”
罗涔情绪愈加高涨,几近咆哮地捶打着沙发,控诉着命运对他的不公,他心中的憋屈无以复加,排山倒海一般快要将他吞灭。
我上前拥住罗涔,“罗涔,听我说,听我说!”满腔的愤懑让他浑身颤抖,我用尽力气将他揽在我的怀里,“我知道你很痛苦,很无奈,有太多想做的事情不能做,但是……但是,你可不可以忍耐一下,忍耐一下,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我也很讨厌劝你想开,因为我知道这并不容易。”
“罗涔,你看着我,”我用力地抓着印因痛苦缩成一团的罗涔,而我自己的心也几近溃不成军,我不想说出那句话,可到了最后,我发现也只有这句话有力量,“为了你爸妈,为了我,忍耐一下,好吗,我知道让你这般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可只要你在,一切就有希望,也许有一天会有医生攻克这个病,或者人工人脏也会有,又或者下一秒会有供体心脏也说不定,我陪你一起等,好吗?”
“要等到多久?”罗涔捂着胸口,晶莹剔透的眼泪滚滚摔在地上,“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罢了。与其等到某一天我一定会死,我宁可开开心心的过好这一段时间。海棠,我的18岁,我的18岁也只有一次啊!”
“别为难你自己,罗涔,即便是这样,我依然觉得很好。我们一起在操场上散步,一起在电影院看电影,一起在图书馆复习,一起在海边看雪,一起在茶馆晒太阳,足够了。”
“不够!不够!”罗涔猛然挣脱我,反手抓住我,“怎么会够,你告诉我,海棠,怎么会足够,你能不能别再骗我了,你连你自己都骗不了!”
“我……”
我哑然无语,举手无措。
是啊,我连我自己都骗不了,如此斑斓多姿的青春年少,又有谁甘心活成黑白色。如果我哥在曾经24岁的年华里活得干脆洒脱,活得像自己,那么他戛然而止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或许会有些许安慰,而不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他应该在这里,活得肆意张扬。
罗涔愈发激动,额间冒出细密的汗水,已经顺着他的下颌流了下来。因为剧烈的心绞痛浑身颤抖着,强捂着胸口,却已站立不稳,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我赶忙上前扶住他,“罗涔,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药呢?”
我慌张的翻找罗涔的药,可罗涔嘴角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说话也断断续续地,“你说……我要是……要是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
“罗涔!罗涔!”我用力的摇晃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罗涔的脸色愈加苍白,嘴唇青紫,我整个人都像是被丢到了无垠的空间里,任何的呼喊都显得微不足道。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落,慌乱的未改丝毫。
慌乱中我摸到了自己的手机,赶紧拨打了120,在120到来之前不停地给罗涔做心肺复苏。
在120到来之前,我整个人都慌了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反正120的救护人员将罗涔抬到车上,又将我拉上了车,然后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看着罗涔进了抢救室。
我蹲在抢救室的门口,手里拿着罗涔的手机,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直到一个护士过来让我去办理手续,拍了我好几下,我才回过神。护士小姐姐说手机响了很多次了,你要不接一下。
来电显示是妈妈,我不敢按下接听键。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接了,说了一句罗涔在人民医院,就赶紧挂断了。
挂断电话,我一个人坐在急救室门前六神无主,像是被拖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周遭的一切都照常运行着,可我却找不到任何抓手和支点,一点点地碎掉,然后被吞噬殆尽。
残存的理智驱使我赶紧拨打了阿光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起来了,“怎么了,刚分开就想我了?”
“怎么不说话?”阿光比了“嘘”,让其他人别说话,“海棠,你在哪?出什么事了吗?”
“阿光,罗涔……罗涔要死了……”
“在那里等我,哪里都别去。”阿光拿起沙上的外套,就往车库方向跑去,其他人纷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阿光跟他们说出事了,丁达尔队员也立马意识到问题不对,立马跟着跑了出来。
斌哥也穿好了外衣,所以跟阿光先赶往了医院,走之前让阿远开车带尔尔和达哥一块赶过去。
等待是一种无声地酷刑,我默默地缩在走廊的座椅上,连祈求都显得势单力薄。
我多希望阿光可以来,只可惜最先赶来的是罗涔的父母,秦清身边还跟着潘妍妃。
直到秦清愤怒地将我从座椅上拎起来,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询问我罗涔到底怎么了,我才回过神,看清了眼前的人,看清了一个母亲眼里的焦灼与愤恨,那种恨意,凛冽如寒风,抽在我的心上。
潘妍妃也焦灼的上前摇晃我,不停地问我罗涔到底怎么了。
可我真的说不出口,难不成让我告诉他们,是我的自以为是,害得罗涔变成了这样。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自以为是的理解罗涔,自以为是的跟罗涔在一起,既无法真的让罗涔活得开心,也无法给罗涔真正的爱情?
我的脑袋“嗡嗡”地响个不停,秦清望着急救室的方向声泪俱下,不停地指责怨恨我,“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小涔也不会变成这样,原本他的病情都已经稳定了,就是你天天带着他去做那些他本不应该做的事情,才让他的身体急剧变坏。你怎么这么狠心,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心,你知不知道小涔他是个病人,我跟他爸爸,我们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想方设法的保住小涔的命。可你都带他干了什么,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就是你整天带他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害得他这几个月都犯病好几次了……”
“对不起,阿姨,真的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就完了,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事情,我一定跟你没完!”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