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芸儿静静站在崔婉儿的身后,看着晨光为崔婉儿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轮廓。
回想初次见面,崔婉儿如同古典画卷中走出的美人,贞静柔顺,全身上下都流露着温婉的气质,是那种毫无锐利棱角的柔和。
然而,如今这个最最最传统的女子,已跨出了后宅的门槛,为了守护她的家人,她的理想,勇敢地拿起了鼓槌。
杨芸儿心中感慨,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将昨日羽墨出殡以来,留存在心中的郁结之气全数吐出,任其消散在晨光清冷的风中。
看到眼前目光坚毅的崔婉儿。杨芸儿愈发相信,只要守住本心,自己便不会迷失在这个时代。
虽然自己正被这个时代悄然同化。但同时,她也凭借着自己心头一股真气,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周围的人。
一切都会好起来。
静鞭三下响,衣冠拜冕旒。
大臣们鱼贯入宫,崔婉儿鼓声不止。
昨天王府发丧之事已经传遍京城。
天子面前的近臣,都是狐狸级别的。六王府这是要反击了,今日看起来有好戏了。
大家面上不显,但都心照不宣。路过崔婉儿身旁时,除了太傅面露心疼,其余皆目不斜视,反而较之平时,脚下更加快了几分。
景泰帝早就听到了宣德门外的动静,这是,终于来了?
他看了眼洪都知,吩咐道:“去,看下怎么回事儿!”
洪都知识趣地退下,很快便回来禀告道:“回禀陛下,是六王正妃崔娘娘在敲登闻鼓。”
“崔氏?”景泰帝挑了挑眉,“不是杨家认的那个干女儿?”
“回陛下,侧妃杨娘娘跟在崔娘娘身后,还有丫鬟抱着血衣,并几名侍卫扛着老虎,这阵仗,显然是有备而来。”
景泰帝捋了捋胡须,眼中满是玩味:“朕记得那个崔氏是个最没脾气的,此前一味纵着暄儿胡闹,这次居然能打头阵?”
这可有点意思了。
景泰帝由着近侍整理好衣冠,给了洪都知一个眼神,吩咐道:“将外头的人全都带上来吧。”
洪都知躬身领旨,拖起一声长调:“上朝~”
“宣击鼓人入殿。”
崔婉儿由檀云扶着,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杨芸儿则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嫣红捧着血衣,后面老耿和赵二及几个王府亲卫扛着两具虎尸。
到了大殿中央,崔婉儿稳稳跪下,向天子行大礼后,高声陈情:“臣妾崔氏,六王正妃,今日击鼓,特为夫君鸣冤,为百姓叫屈。”
杨芸儿也跟着跪下,来到这大瑞的权利中心,她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这是一场硬仗,自己需要稳住。
说辞都是之前准备好的,事先与崔婉儿演练过好几遍,杨芸儿相信不会出错,但她没有料到婉儿姐姐今日发挥超乎寻常的好。
对于杨芸儿而言,她将击鼓鸣冤当做一个必须完成的项目或者挑战来推进,她一腔热情大多出于道义和责任感,因此更偏向理性。
而崔婉儿,此刻是真真实实替自己的夫君鸣冤,动得是真情。
一口气陈情完毕,婉儿神色哀戚,将血衣等证据一一呈上,然后带着王府众人,再次稽首叩拜。
礼毕,婉儿几乎带着哭腔,言道:“臣妾实在不忍看到王爷一片赤忱之心被污。请陛下明查,还王爷以清白。”
崔婉儿声音虽一如既往的婉转柔美,但今日明显柔中带刚,那种强忍着泪意也要把话说完的执着与隐忍,只要听者尚存良知,必然动容。
只可惜,大殿之上,良知是个稀缺品。
景泰帝听完,心头倒有几分触动,不想崔氏恶族竟也能有如此深情且有大义的女子。
可他身为帝王,需不偏不倚。
儿媳为儿子鸣冤,这虽是他暗示的结果,但帝王面上却未曾显露半点嘉奖或偏颇之意。
景泰帝冷冷环视一圈,见殿堂上百官神色各异,不由眉头紧皱起,搭足帝王架子,用不怒自威的声音问道:“崔氏鸣冤,众卿以为如何?”
帝王搭台,棒子已经有人扛来了,接下来就要看谁接棒唱戏了。
然而,此刻朝堂上鸦雀无声。
往日杨相国总是第一个揣度圣意,快速接棒。可此时他并没有急着出列接棒。
自干女儿与李泓暄结亲后,他几番示好,李泓暄都不阴不阳不接茬,已位极人臣的杨文山已非当年蜀中阿杨,早养出了几分气性。何况近日他得了宫中消息,张更衣腹中胎儿极有可能是男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