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大雪时断时续,将所有阴谋与算计都掩盖在素白之下。
在一片银装素裹中,新年的氛围越来越浓。
是难熬的年关,还是欢喜的团圆,同一片大雪之下,不同的人群,彼此的悲欢并不相通。
有在风雪中砥砺前行者,也有于方寸小院内享受安宁的人,以及在安宁中来回折腾的人,比如杨芸儿。
抱着手炉,裹着披风,杨芸儿踏进海棠春坞的小院,她一眼瞧见了裹着白雪的南天竹红果,愈发红得恣意潇洒,在瑟瑟寒风中,硬是炫出了一片亮眼的色彩。
杨芸儿呵了一口气,瑟缩地拉紧披风,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南方的小土豆,在抗冻方面还比不过这些植物。
杨芸儿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此刻雪刚停。自己裹着上好的裘衣,从内院走到二门外,尚觉得扛不住,外头那些百姓们的日子又是怎样一副场景?
处在高墙之下,围城之内,杨芸儿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全貌,但她此刻也顾不了许多。匆忙踏进屋内,迎面感到一阵暖意,杨芸儿跺了跺脚,试图把僵硬的身子舒展开,然后麻木地任由柳芊伺候她将披风解开。
她靠着暖炉搓了搓手,然后于铺着青缎面坐蓐的椅子上坐定,接过司棋捧来的冬日暖茶,喝了数口,才缓过劲来。
今日,杨芸儿一如既往比罗老师早到。不过,当值的丫鬟们显然得更早开始准备。
此刻屋内的炭火烧得毕波响,与屋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杨芸人脑海中没由来出现了一句诗:“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两鬓苍苍十指黑。’
此时,在一旁焚好一炉暖香的侍琴笑着说:“这么冷的天,娘娘还坚持出来跟着先生上课,奴婢们真真佩服得不得了。”
杨芸儿的思绪被拉回当下。在她心中,学习这件事一旦开始,便和天气等外在因素没了关系,唯有勇往向前,这是刻在自己灵魂深处的信条。
何况外头还有更苦的人,来日自己若脱离王府,在这个没有低保的时代,需要自力更生,可不得做好吃苦的准备么。
不过她也明白,自己勤奋地跑到前头来学习,也逼着这里原本清闲的丫鬟们跟着勤奋起来。杨芸儿并不认为自己生来就该被人伺候,因此她保留了现代职场人的社交思路。
她笑着唤来了莺儿,拿出一大包泽州饧,对着司棋和侍琴温和道:“你们惯会取笑我,来尝尝这个泽州饧,上个月冻好的。冬日吃这个最好,‘数九寒天脆香甜’说得就是它,我特特叫小厨房多加了一倍的芝麻,一定比外面买的更香。”
侍琴笑着接过,说道:“我们可盼着娘娘来了,连带着外书房的那些个小厮,也都伸长脖子等着。每次娘娘来,都赏些好吃的。前阵子娘娘的鸡汤,可将大伙儿都喂肥了。”
杨芸儿笑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和学习,王爷日日去尚书房读书,从无懈怠,我们自然要像王爷学习。”
一旁柳芊颇不以为然,努努嘴道:“奴婢们怎敢妄想与王爷比肩。”
柳芊仗着貌美嗓音好,跟着侧妃陪嫁入王府,但是内心深处对杨芸儿这个“伪小姐”并不服,尤其看不上杨芸儿这种不分身份贵贱,小恩小吃结交各处奴婢的小家子做派。
杨芸儿如何不晓得柳芊的心思,但她也必须带着柳芊。桃红柳绿四个替补中,经过针对性的交往引导,碧桃和嫣红如今已与自己十分亲近。
碧桃的心思压根没有在王爷身上停留过。至于嫣红,自那日与杨芸儿上香归来后,虽未将身世和盘托出,但已多了几分默契。但凡杨芸儿要干些棘手的事,她必随身陪护。
这样一来,桃红柳绿解决了一半。可剩下的柳芊和绿柔,无论杨芸儿如何引导,始终若即若离。两人面上是侧妃的贴身婢女,实际上唯杨嬷嬷马首是瞻。
尤其是柳芊,一心往替补的方向努力着。
杨芸儿此刻已没有了穿越之初的心气儿,深知此世道,人各有命,无法强求。但她依旧本着内心的善意,并没完全放弃这两位。
素莲出事之后,杨芸儿感叹在这个时代,红颜命薄不只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不少女性命运的真实写照。
她希望自己随手多尽一份力,能拉一把,是一把。
何况杨嬷嬷时刻盯着自己,若四人中亲疏有别,反倒惹了杨嬷嬷的疑心。
因此,当不需要与罗子昂谈要紧事情时,她会轮番带着绿柔和柳芊出来。一起听罗先生讲书法课,或许可以养养性子。
此刻,杨芸儿品出柳芊话中的酸意,并没有选择讲大道理,而是浅浅劝了一句:“有机会多学多看总是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了机缘呢。”
柳芊双唇一抿,低头研墨,不知是否因为室内炭火烧得旺,两颊涌起淡淡绯红。
看着柳芊脸色变化,杨芸儿意识到刚才的话大概激起了柳芊别的心思,心中有些懊恼。她知晓这丫头上次听雨轩小宴虽被李泓暄厌弃,始终不死心,嘴上说着不敢比肩,心里或许正想着放倒爬床。
自己有心带着她学习练字,可对方从未沉下心来。看来,自己是劝不住了。
想着想着,杨芸儿的心中涌起淡淡的凉意。
带人是领导的责任,但能否带出来,还得看个人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