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柳家的得了王美人送来的信,遇着刘嬷嬷前来,故意放了水,让对方搬了不少东西。然后像遭到敌军突袭,奔向后方求援的斥候一般,直接杀去了云锦轩(王美人院子)。
到了云锦轩门口,她理了理仪容,发现门上通传的婆子神色带着几分慌张,她并未多想,只道里面王美人已铺陈好了前站,王爷或许已经开始生侧妃的气,只要自己进去再扇一扇风,一切大功告成。
可当她兴冲冲进屋行完礼,抬头一看,愕然发现坐在李泓暄身旁的并不是王美人,而是侧妃杨芸儿。
她心下一紧,瞥见地上摆着几个食盒,而那三个曾来厨房打劫的丫鬟此刻正雄赳赳气昂昂站在食盒后,如同守护着得胜将军的傲娇士兵一般。
柳家的心下暗叫不好,这新侧妃不知使了什么阴毒手段,竟已占了先机。
她到底是个积年老仆,本有些手段,此刻见李泓暄面色不善,眼珠子一转,立即改变了策略。
不待堂上主子发话,柳家的当即将肥胖的身躯往地上一扑,诚惶诚恐地叩首道:“老婆子该死,赶紧来此向侧妃娘娘请罪。今早,大厨房忙中出错,竟将本该倒掉的泔水错拿到侧妃娘娘院中,实在该死。老婆子已经责罚了管事的婆子,保证下次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错误。”
说完,柳家的痛哭流涕地向杨芸儿磕了三个响头,在自己的大圆脸上写满惶恐的神色,颤声说道:“娘娘明鉴,一发现送错了,老婆子魂都吓没了,赶紧去娘娘院里赔罪。一打听才知道娘娘来了这云锦轩,所以赶紧过来,给娘娘磕头赔罪。厨房里那几个该杀的蠢材都已经捆了,听凭娘娘处置!”
杨芸儿笑吟吟着看柳家的一通唱念做打,并不接话。此刻,见柳家的伏倒在地,一副颤抖着等候发落的样子,便转头看着李泓暄,那眼神就像盯着学生的监考老师一般。
能说的刚才已都说了,她在这个时代的身份将她大部分能力束缚住,她能说理,却无法决策。所以这事后续处理还得依赖李泓暄。与此同时,杨芸儿也想借此看一看这个男人到底靠不靠谱,这将关系到她后续生活目标的制定。是早早润走,还是在王府多苟一会儿?
李泓暄此刻眉头紧锁,他并不是没有脑子烂好心的人,所以柳家的话他并不全信。方才在杨芸儿的提点下,他也看出了王美人的马脚。
可他从小失了生母,心里对奶娘还是有诸多不舍。故而沉思了一盏茶的功夫,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审问,直接下了结论:“相关的仆妇杖责二十,全都赶出王府,你监管不力,照理是要重罚的,但念在你有心改过,罚俸半年,后面要谨慎行事,否则决不轻饶。”
李泓暄这样的处理方式,令杨芸儿相当失望。杨学霸考虑问题一向着眼长远,李泓暄若年纪轻轻便如此和稀泥,来日当了皇上,难以保障天下安宁,那样自己即便隐居,也不见得安全。上辈子成长于盛世的她,心里最朴素的期待便是继续活在盛世,行动自如,安享太平。
然而,此刻的李泓暄并没有如杨芸儿想得那么深远,他并没有把眼前的事与为君者的公平正义联想到一起。以他的身份,后院奴仆前程性命都是小事,后院是是非非也本是他懒得理睬的小事,只要面上太平即可。因此赶走一批坏事的奴仆,敲山震虎,已是他认为的重罚了。
李泓暄打算息事宁人,杨芸儿却决定亲自出手教一教眼前这个太子候选人。她想了一想,起身走到李泓暄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然后正色道:“王爷,你惩罚重了,我想替他们求个情。”
李泓暄先是一愣,马上又心生警惕,心想,你这又是唱哪出?
他见过杨芸儿方才对着王美人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自然清楚她不会真这么好心,难道这个女太傅识破自己私心,又要开始说教了?
果然,杨芸儿摆出一副与年龄不符的老沉样子,不紧不慢地陈述:“王府并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主子们的食盒与泔水桶,闻着味儿就不同,要说是搞错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底下柳家的闻言心头一震,她匍匐在地,僵硬着身体保持卑微的姿态,脑子却在飞快的寻求着对策。
上面杨芸儿还在继续讲话:“下头的仆妇不可能主动做这样的蠢事,她们不过是受人指使的棋子罢了,即便是柳家的,与我无怨无仇,我相信她不会主动来害我。”
她声音突然放柔,温和地道:“王爷若有苦衷,不想深究闹大,妾身自是听王爷的。可。不如索性连这些棋子都一并宽恕了吧!我只求王爷心里明白就好。”
说着她突然凑向李泓暄耳畔,压低声音说道:“我也是杨府丢来的棋子,棋子的苦衷,我太了解了。若罚了她们,我也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王爷要做好人,不如好人做到底吧!”
李泓暄只觉得迎面一把软刀子捅来,把自己想遮掩的那些小心思都挑开了。他扶了扶额,干涩问道:“侧妃岂不是白白受了苦?你有什么要求吗?”
杨芸儿立即顺杆往上爬:“我那院子本有个小厨房。我已将院子里的人进行了精简,之后我便不麻烦大厨房,请王爷允许我在小厨房解决院子里人的吃食,王府每日本该我的份例,也请一并划拨到我院中小厨房来,省得今后与大厨房说不清楚。”
见杨芸儿提了要求,李泓暄心头刚涌起的那点内疚立马消散开,他想了想,冷声说道:“就依你吧。”
底下柳家的舒了口气,大脸堆满了笑,讨好地磕头道谢:“还是娘娘大度!老婆子叩谢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