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闭上眼睛。
三月下旬吗?
也就是说,差不多是苏州的章俞去世后不久,他就到了江宁。
搞不好,他是得到了章俞去世的消息后,就动身前往江宁问策。
再把蒲宗孟的事情串到一起……
蒲宗孟奉旨回京述职……走到半路,掉头去了徐州,见了陈师道和蔡卞,也可能见了宋用臣。
然后,他才从徐州入京。
算算时间,起码在徐州前后停留了七天,然后才慢悠悠的入京。
搞不好,还在路上观望了京中风声。
说不定,他还知道张敦礼案。
不然,为什麽张敦礼案刚刚结束,他就入京了?
这些熙丶丰宰执,都是人精啊!
赵煦想到这里,就问道:“蒲学士如今何在?”
“方到吏部报到,如今当在都堂。”
“嗯!”赵煦点头,问道:“两宫慈圣可知此事?”
“知!”
“我知道了,待蒲学士的乞见札子送来,就让通见司送入宫中!”
“诺!”
……
蒲宗孟站在都堂的壁照前,看着壁照上的刻画的怪石奇树,略微有些出神。
“学士,申国公有请!”一位都堂吏员,来到他面前,拱手请到。
“有劳!”蒲宗孟微微颔首,然后看向来人,却是一个他不认识的都堂官员,这让他稍微有些恍惚。
他忍不住问道:“足下,是近年来才来的都堂吧?”
后者低着头答道:“不瞒学士,下官是元佑元年六月,由开封府推荐,经都堂考核,康国公用印后,特招入都堂,为都堂吏……”
“足下旧是开封府吏员?”
对方羞涩的答道:“回禀学士,正是如此!”
蒲宗孟顿时感慨起来:“那足下,当是良吏!”
都堂的阙有多难拿?
蒲宗孟是有深刻印象的。
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
而都堂的官吏,日夜和宰执相处,哪怕只是个无品的胥吏,只要他愿意,外放起码能当一个选人。
对方却是面朝皇城方向拱手:“此皆皇恩浩荡,允我等小吏以登天之阶!”
蒲宗孟楞了一下,想起了他听说过的开封府公考之法。
他在亳州,曾有意效仿,奈何亳州地方,豪族林立,犬牙交错。
尤其本地还有着一尊真佛——高氏!
虽然,都是高氏旁支。
真正的高氏外戚嫡系们,都在汴京城。
但,佛祖座下的沙弥,就算不是菩萨,那也是罗汉丶金刚啊!
不意,开封府吏员,能有进入都堂的途径了?
这就是他的知识盲区了。
对方见着蒲宗孟的神色,便与之解释了起来。
蒲宗孟听完对方的解释,心下慨然,对着福宁殿方向拱手道:“真乃明主圣君也!”
这却是韩绛去年在都堂推的吏员黜罢改革。
根据韩绛的规定,都堂吏员,若犯了错误,屡教不改,经执政签押,是可以黜罢的。
也就是开除!
开除之后,都堂再从开封府丶街道司丶店宅务等在京有司里,通过考试选拔人才,补充进都堂。
同时,这些有司,每年都有一定的名额,可以向都堂推荐人才。
这个改革一举打破了都堂吏员的生态。
过去父死子继的世袭职位,如今已成为了无数人盯着的香饽饽。
再也没有人敢阳奉阴违,也再没有人敢和都堂宰执叫板了。
无论新党丶旧党的大臣,都是深感舒服。
在这都堂办事,也是越发的畅快。
“神京已非当年!”蒲宗孟在心中感叹着,忍不住的想起入京的见闻。
整洁的街道,秩序井然的道路,井井有条的人流,还有拿着棍棒执法的街道司吏员。
曾经拥堵的汴京,已成为了过去。
曾经随处可见的各种垃圾丶人畜粪便,也消失的乾乾净净。
一条轨道,从城中延伸到城外。
时不时就有着四匹挽马拉拽着的长长的满载着各种货物的车厢,从木制的轨道上,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想着这些,蒲宗孟就对那吏员拱手问道:“敢问足下姓名?”
“贱姓王……名承……”对方受宠若惊的自报姓名。
蒲宗孟点头颔首:“善!吾记住了!”
此番回朝,若一切顺利,他当可再入两府。
若坐到了都堂上,他当然需要有几个得力的干将。
不能再犯上次的错误了!
蒲宗孟的眼中闪着些异样的色彩。
当年的往事,在他心底浮起。
那些与他有关的丑闻……
那些如今天下几乎人尽皆知的故事……
什麽一顿饭吃掉数百贯……
什麽一身衣裳,就花掉上千贯的公使钱……
什麽洗个澡,烧水丶服侍的侍妾丶婢女丶下人就有十几个……
更有什麽大洗面丶小洗面之类的步骤。
都是真的!
只是……
那些人,只说了一部分真相。
真相是,他一顿饭吃掉数百贯,是在宴客。
执政宴客,一餐数百贯多吗?
不多!
宰执宴客的标准,就是这样!
至于一套衣服上千贯……所有宰执的常服,都是这麽贵!
烧水洗澡什麽的,就更正常了。
因为他要上朝,要面圣。
沐浴更衣,属于常规操作!
元丰初年的宰相吴充,每次入宫面圣,做的准备比他还夸张——因为吴充脖子上有个肉瘤,为了遮掩肉瘤,他和妇人一样,会在家中进行长时间的妆点。
但没有知道这些事情,也没有人在到处说吴充的故事。
世人只知道他蒲宗孟好色丶奢侈丶铺张丶浪费。
谁传出去的这些事情?
又是谁一直在给他宣传,生怕世人忘记了他蒲宗孟的这些丰功伟绩?
蒲宗孟心中清清楚楚!
其中的一个群体,就是他当年在都堂得罪过,那些都堂老吏!
如今若有机会,再度宣麻。
那麽,蒲宗孟发誓,他绝不会再犯和上次一样的错误了。
特别是在用人上,他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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