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划破了平坦的蓝色。
沈酒跑向白色的沙滩,一道形单影只的身影正站在夕阳下的沙滩上,银色的头发沾染了金色的余晖,爱迪莱德听到沈酒在叫他,慢慢回过头去,那张如天神般俊美的脸庞上洋溢着一种骄傲的笃定。
他知道她的担心不是假的。自己在她心里,是有位置的。如果自己不回来了,她会不会伤心死,大概率不会,但是也许会为他落几滴眼泪。
因此,为了不让她落泪,他回来了。
随着沈酒离他越来越近,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直到沈酒站定在他面前两三米开外,她冷淡的脸色依然如初,严肃地拧起眉头看着他,然后就不往前走了,爱迪莱德无奈地轻笑了声,张开双臂,略带一些不满地对沈酒撒娇道:“没有拥抱来欢迎我吗?”
沈酒一点也不想接这个玩笑话,严厉质问的语气:“你去哪里了?”
爱迪莱德放下手臂,摊了摊掌心道:“去了一个你去过的地方。”
“人鱼的母巢?”
“嗯。”
“你和它们做了什么交易?”
“如果我说,我把我自己献祭出去了,你相信吗?”
听到他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说出这句话,沈酒的表情陷入了一片暗淡,比头顶的黄昏夜色还要沉默。
爱迪莱德开始抬起脚,把两人之间剩下的几米距离逐渐拉近,“我身体里有它们的基因,被认为是人鱼族的一部分。为了解决人鱼族的生存危机,它们需要一个保障,我成为了它们的人质。我必须留在这里,直到人鱼族的危机解除。”
最后一个字落下,爱迪莱德的视线落在沈酒冰冷的脸上。
她抿紧了唇,用力地咬下去,然后松开,过了不知道多久,才从闭塞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所以,你不跟我……和伊莉雅走了吗?”
爱迪莱德严峻地蹙起眉,那双深蓝的眼眸混杂着比海洋没平静多少的波澜,看着沈酒脸上的变化:“你希望我和你走,和你永远在一起吗?”
沈酒没有给他任何的机会,转身就走,“我从未想过和你永远在一起。”她从没想过和任何人永远在一起。
永生惩罚她将与宇宙的星辰永远孤独。
在她背过身去的瞬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来,轻颤的双唇抖动着怎么也合不上,她努力抑制着哭泣的声音,不让它们从嘴里发出来,她不希望被爱迪莱德听到她在哭泣。
凉凉的海风背刺了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爱迪莱德擅自把自己交易出去后会这么的伤心,这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创伤复发。旧日的恐惧再次发作,她再度成为了被丢弃在焚化炉里的那一个,她心里面始终过不去的那一道坎,是被一次次地放弃,从她母亲、到爱迪莱德,这该死的创伤后遗症!
爱迪莱德被她扔下,海浪升上沙滩时,从他的脚面上流淌过去。
他惊觉了下,觉得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开了玩笑,也从沈酒嘴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气馁地暗叹口气,追了上去:“小酒,我是开玩笑的,我不会离开你和伊莉雅……”
他抓住沈酒的手臂,把她拉了回来,淡蓝色的月光下,她满面珍珠色泽的泪痕,纯黑的眼睛里痛苦沉浮,被她紧咬住的下唇流下血来,她死死地瞪着自己,那双无声控诉的绝望眼睛,令他回到了将她抛在手术台上那一幕。
是她的噩梦重现。
爱迪莱德抑制不住地心脏颤抖,双手捏紧她的肩膀,低下头来,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残忍地逼迫她:“说出来。”
他从沈酒的眼睛里看到了过去的她,那个“她”还有正常人的情感,会表达委屈和痛苦,会喊疼,会告诉他她想要什么,那个爱他恨他,对背叛了她的全世界充满恨意和失望的沈酒,他想要从眼前的沈酒身体里将她挖出来,让她完完全全地融入她的全部,不要再继续撕扯分裂着沈酒了。
旧病发作中的沈酒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爱迪莱德跪在沙滩上,接住了她,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爱迪莱德沿着沈酒眼角溢出的泪水,一路吮吻下去,“说出来。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
沈酒仰起脖子,小声地喘息着,纤长的手指陷在爱迪莱德银色的发丝当中,越过他肩头斜落的目光,看见了在海水里探出头来的西斯。
人鱼虔诚地将她视作最珍贵脆弱的神明,看着沈酒和爱迪莱德贴身拥抱在一起,互相交换湿濡的缠吻,西斯眼里蕴涵的欲望恨不得将她掠夺侵占,占有她的过去和未来,以及已完全敞开那扇斑驳心扉的此刻。
“我想去找我的生母……我想知道我是谁……”
沈酒在爱迪莱德的耳边,吐露出自己抑郁不得解的心结。
爱迪莱德的蓝眼睛里光芒闪烁,西斯借由爱迪莱德之口,回应着沈酒的希望:“让我为你打开那扇门……”
抽离后的爱迪莱德意识清醒,暴跳如雷,朝着海边涌起的浪花骂道:“西斯,别再对我进行感应了!”
西斯用鱼尾甩了爱迪莱德一身的海水,让他成为了落汤鸡。
沈酒立即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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