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艾威朗看了我很久,最后稍微闭了下眼,摊开手掌指向他面前的几把椅子,“坐吧。”
嘉利米维尔拉了尼约一把,率先坐下,我等他们都选好位置之后,才带着杰拉德坐到他们身边,
艾威朗伸手在一旁的制茶机上按动了几下,拿出四个杯子沏满茶水,递到我们面前,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好几年了吧。”我给出了这样一个模糊的答案,刻意回避掉了他情绪上的试探。实际上我清楚得很,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大概已经过去四年零三个月了。
“四年三个月。”他果不其然和我记得一样清楚,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语气中压抑着一丝薄怒,“如果不是我这次主动把你找来,你是不是打算四十年都不来见我一面?”
“他完全可以做到四百年都不来见你,”嘉利米维尔瞥了一眼我们的神情,插了句嘴,又补充道:“——如果真的有人能活那么久的话。”
我看向嘉利米维尔,却见他冲我挑了下眉,示意让我自己解决这事。尼约坐在他旁边,大概是感受到了我们之间不那么和谐的气氛,闭着嘴没敢随便说话。
艾威朗侧了下头,稍微掩饰掉他微微皱起的眉,紧接着很快恢复了之前严肃冷淡的表情,打开一旁的抽屉,从中抽出两份文件放到桌上,推到我们面前,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北部研究所事件我已经听其他人嚼烂了舌根,没打算再听一次,其中有什么隐情我大概都能猜到。我手下能够调动的力量不多,没办法自己调查到什么,你们要做什么就尽管放手去做,没人能拦得了你们。”
“这两份文件是给你们准备的。”他指了指那两份文件,“左边那份是去见韦伯斯特的通行令,拿着它去见狱卒长,他会带你们去会面室。右边那份是给莱欧蒂尔准备的随军特令,入伍需要走正常流程,任何人都不能有特权,所以这份命令书只是给了他时刻跟随军队的权利,他依旧不算是军队的一员,如果以后想要脱离军队,也随时都没问题。”
“如果不是我熟悉你这个人,又熟悉军队安排流程的话,还真有可能被你忽悠。”嘉利米维尔瞥了他一眼,直接戳穿了他几句话带过的伪装,“准备这份随军特令比准备入伍任命书要麻烦得多,为了让莱欧蒂尔随时都能恢复个人自由,你废了不少心思吧?”
“无论下达什么样的命令书对我来说都轻而易举,是我能够行使的权利,用不着费心思。”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习惯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改过来。”嘉利米维尔的表情头一次变得有些无奈,看向我的时候也大有无可奈何的意思在内,“你自己都说了这个房间不可能被任何人窥视,那么就没必要再掩饰什么了吧?你从小就这么犟,从来都没变过。”
“你没比我大几岁,少说废话。”艾威朗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不过眼神却稍微松动了一些,不再将那种满含怒意的目光放在我身上。
我稍微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眼角的余光正好瞟到杰拉德正目不转睛看着我的样子,于是对他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能主动给你们提供的帮助我都已经给了,无论你们到底在筹划些什么,具体该怎么做都由你们自己决定,以后如果有任何需要额外帮助的方面,让嘉利直接联系我就行。”艾威朗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跟嘉利米维尔争辩下去,指向一旁的一扇内门,直接下了逐客令,“现在,麻烦你们三位去一旁的茶室里少坐片刻,我有话对莱欧蒂尔说。”
嘉利米维尔再次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拍拍尼约的肩膀,把他拉起来,在路过杰拉德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
我将手放上杰拉德的肩膀,对嘉利米维尔笑了笑,道:“他留下。”
等他们走入茶室,并且关好了门,我才转过头重新看向艾威朗,依旧温和地笑着,告诉他:“想说什么就说吧,你这次把我和嘉利米维尔一起叫来,算是拿他和北部研究所事件一起做了挡箭牌,下次可不一定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大概是看见我就觉得烦躁,干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将视线放在杯中的茶水上,“至少陪我们吃餐饭。”
“你知道那不可能。”我淡淡地说。
“我不需要你保护。”他语气平静,但却将茶杯重重放下,甚至连杯中的茶水都因为他这个过大的力道而溅了一些出来,沾染到他的手掌和桌子上。
“我不只是在保护你,同时也是在保护你的妻子和儿子。”我注视着他的双眼,看见他眼里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悲伤与怒火,心里同样不好受,“你答应过母亲要给他们一个幸福并且绝对安全的家,那就不能让他们担惊受怕,更不能牵扯进以前的那些事。”
“我们可以用各自的身份吃一餐会面式的饭,没有人会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他紧紧地皱着眉,闭上眼睛靠回椅背上,“泽尔恩想见你,已经等了你不知道多少个本该与家人相聚的节日了。”
“我知道。”我轻声说,“但是我不能冒这个险。当年的事牵扯到太多,即使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还有个兄弟,但这不代表没有人在关注和调查,如果真的有人愿意从一开始的那些零碎的信息查起,我们之间的任何一次会面都会变成他们手中的利器。”
艾威朗的喉头滚动了两下,半晌后才出声问道:“父亲还没找到吗?”
“他从事件发生起就失踪了,我当然也找不到他。”我说,“就是因为找不到,所以才更加不能和你见面。你应该清楚,几年前的那场n-9病毒风暴无论怎么说都和他脱不了关系,而且我推测他所做的事也不只有牵扯病毒这么简单。当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尤弗诺的儿子,我承认自己是他的儿子,并且希望在任何人的眼里,尤弗诺都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而已。以后如果出了任何事,承担罪责的都会是我,不能是你。”
“你没必要付出这么多。”他的声线沉痛而又低迷,
“母亲爱过他,他归根结底也是我们的父亲,所以我没有将事实全盘托出,而是尽力运用我对这种病毒体系的认识,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抗体。这也算是我最后付出的一点孝心,更何况现在失踪,就算我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也没人能惩治他了。”我叹了口气,说,“你从小的目标就是希望能够带领国家一直将繁荣昌盛延续下去,希望每一个人民都能够幸福快乐,那就继续努力去做,虽然母亲看不见你现在的成功,但至少我能看见。”
他抬起头看向我,“如果最后连你都看不见了呢?”
“艾威,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你还有泽尔恩,还有你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你会是一个好父亲和好总统,你可以失去我。”我对他温柔地笑起来,“但是我绝对不能失去你。”
艾威朗看着我,脸上一向严肃的神情出现了裂口,眼眶深处泛起一阵微红,“你非要让我觉得自己即使现在也还是如此一无是处才甘心。”
我本想再叹息一声,却不愿意更深地影响到他的情绪,只保持着平和地语气缓缓说道:“我会继续在病毒研究界尽力去完成我所能做到的事,hl病毒爆发的时期和当年的n-9病毒相隔太近,这不得不让我产生怀疑。但就算我有这样一条找出hl病毒抗体的线索,这几年过去,也只找出了能够克制良性hl病毒的方法,对于恶性病毒却依旧无计可施。”
听我这么说,艾威朗再次皱起眉,“以你的了解,这两种病毒之间有什么实际上的联系么?”
“我也不希望这两种病毒之间真的有什么联系,如果有,那事情就真的麻烦了。”我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种方向太过黑暗的推测,说:“放心吧,我会尽量让自己好好地活着,尽可能找出能够完美解决这些事的方法,毕竟我从来不想看见你和泽尔恩难过,”我停顿了一下,微笑着摸了摸杰拉德的头,“也不想看见我身边这位小朋友难过。”
艾威朗转过头看向杰拉德,打量了他一会儿才移开目光,“你连这种事情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不方便主动联系你,不过你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我本来也更加希望能亲口告诉你。”我语气认真而平稳地说道,“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样也好,有个你重视的人跟在你身边,总能降低一些你直接放弃的可能性。嘉利米维尔现在的任务也是调查恶性病毒感染者,你和他一起在废土区说不定能发现一些什么。”他缓慢地点了下头,算作妥协,“——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