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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1 / 2)

第四十三章

之后尼约兴致勃勃地将所有餐具都堆到一起送去了厨房,扬言说他能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当做对我收留他的感谢。我只期望他不要打碎任何餐具,然后给自动清洁机器设定了程序,辛苦这个小东西之后去收拾尼约丢下的烂摊子。

入睡前又是一样的难题,我得给杰拉德洗澡。虽然他的配合度相当高,但这并不代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是一件轻松的事,特别是我还得慢慢教导他如何自己去做这些。

将他推进浴室后,我转身把门关好,避免已经变得相当寒冷的空气溜进来,然后背靠着门,扯了扯杰拉德的衣领,“小混蛋,我可不能一辈子都这么细致地照顾你,就算你一直都不恢复,我也总有一天会力不从心的。所以麻烦你从今天开始至少学着开始自己脱衣服,好吗?”

我一边说一边将他外套的纽扣解开,对他比划几个动作示意了一下,然后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衣角上。

杰拉德顺着我的手势低下头,在自己的衣服布料上动作别扭地拉扯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将第一个纽扣挤出来,具体方式不太好用语言表述,看得我几乎克制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等他历尽千辛万苦将纽扣解开,并且顺着袖管将整件衣服都脱下来后,我扶住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检查了一下他背上的伤痕。

在第一次发现这些伤口之后,我就开始给他定时上药,该愈合的伤口都已经完全愈合上了,新生的粉红色嫩肉看起来无比脆弱,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变得和其他部位的皮肤一样柔韧。大部分的伤疤也都已经脱落下来,不像之前那么可怕,还是有希望完全恢复成光滑的模样的。大概是好几个月都没有大范围运动过的原因,埋藏在他皮肤下的肌肉似乎比以前薄弱了些,用手指按上去的感觉不再那么具有力量与韧性,再这样养几个月,估计肚子上都能长出点赘肉来。

我嗤的一声笑出来,再次检查了一遍这些旧伤,确定没有需要继续上药的部位之后,松开了一直握在他肩膀上钳制住他动作的手。等他转过来,依旧用眼神示意道:“裤子。”

他脱裤子倒是比脱衣服要顺畅得多。我一边观察着他的一系列动作,一边这么想。他将鞋袜都脱下后,我按下调节器,将温水引进水池里让杰拉德站进去,开始替他清洁身体。

我依稀记得十几年前我还相当年轻的时候,其实并不像现在这么富有耐心。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我,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喜好缓慢的节奏和平静的环境,我已经记不太清这些了,我甚至记不清当年和嘉利米维尔一起在军队里生活的时候,我究竟是什么模样。我没有留下太多照片和录影,大概在学校的资料库里还能找到我当时的毕业记录,也许会有一两张照片还留存在那份资料上面。也许他们早就替换了资料库也不一定。

我让杰拉德坐到水池里,本来打算将毛巾递给他,让他自己试着擦拭身体,但当我看见他茫然无知的眼神时,我感到一阵心软。理性告诉我我不该这么纵容他,我该让他自己独立体会生活,而不是变相地害他一直像这样接受我的照顾。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听了那篇新闻报道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我在刚刚短暂的那么几秒钟里回忆起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一些我几乎快要彻底遗忘的事——无论是什么理由,无论这个理由是多么毫无道理,我对上了他近乎无助的目光,忽然间就不想那么做了。

我低着头想了很久,在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挣扎的情绪里,放弃了继续逼迫自己的思维,卷起袖子开始像往常每一次一样,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为他整理干净身上的每一个地方。

杰拉德安静而顺从地配合着我,但就在我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忽然间抬起了手,撩起来的水珠顺着他的动作一路飞溅到我身上,淋湿了我的头发和外套衣领。

我收回手擦去滑落到额头和鼻梁上的水珠,看向杰拉德。我敢说他现在的表情一点都不迷茫,完全就是刻意地、恶作剧一般地在跟我玩闹。

我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将毛巾轻轻丢到他脑袋上,伸手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侧腰。

杰拉德惊得立刻往反方向动作幅度极大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身体在水池中的动作带出了一大片温水,全部泼洒到了我的腿上。反正我现在也不太在意我究竟湿成了什么样子,干脆膝盖着地撑起身体,在他另一侧的腰上再次抓了一把。

这样体会起来的感觉估计又疼又痒,他再次瑟缩了一下身体,想站起来但是脚上打滑,又重新跌回了水池里。他跌下来的时候再次带起了一波小水浪,直接向我扑面而来,我抬起手挡了一下,依旧没能护住我的头发不被彻底打湿。

发尾黏在额头和眼皮上的感觉不太好受,我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将头发往后撩起来,双手撑在水池边上,看着杰拉德跌在水池里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样子,心情愉悦地笑了几声。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迎着他看过来的目光,扬了杨眉,“我现在还不是和你一样狼狈?”

杰拉德背靠着另一边的水池壁,双腿弯曲着用膝盖抵在胸前,一只手撑在我这边的水池边上,另一只手撑着池底,表情可以说的上是惊慌失措。

我看了两眼他现在的姿势和神情,一股怪异的情绪顺着我的神经慢慢爬摸进大脑,有点像在品酒时第一口顺着喉咙滑落下去的感觉,微妙而又引人入胜。

我移开目光,重新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过来,对他伸出手,“起来了,再闹下去我们都得感冒。”

杰拉德将背部贴在水池边上磨蹭了几下,眼神不断地在我身上扫视着,似乎是在确定我绝对不会继续欺负他,才抬起胳膊握住我的手,从水池里站起来。

我替他擦干身体,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宽松舒适的衣服出来,先把上衣丢给了他,“这几个月我已经教过你很多遍了,自己穿吧。”

杰拉德拿着衣服在手里翻了几下,就直接往头上套去,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叹息着帮他将衣服整理好,才让他自己慢慢地套上了身。

等他把所有衣服都穿好,我打开门让他站出去之后,才开始慢慢整理好自己,顺便还能有时间梳理一下杂乱的情绪。

我感到头疼,大概不是生理上的问题。头疼的定义说起来相当广泛且多用,我也说不太上来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但我不觉得疲惫,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只觉得一阵好笑。

我从浴室走出去的时候,杰拉德正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我皱了皱眉,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摸了摸他依旧湿润的头发,“你这样就睡下去的话,明天肯定不怎么舒服。”我从储物柜里拿出烘发机放在床头柜上,让杰拉德的后颈靠在我的大腿上,头顶对着烘发机,“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像你这样的恶性病毒感染者究竟会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产生身体负荷就是了,总之注意一点总不会错。”

杰拉德睁着眼睛仰视着我,微微张开嘴,从喉咙里艰难而又干涩地发出了一个短暂的音节:“噜......”

他在发出声音的时候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受,估计是太久没用过嗓子的原因,导致他连发声都极为困难,再继续这样艰难地发出声音,嗓子明天肯定会酸痛肿胀起来。

我抚摸了几下他半湿的头发,轻声问道:“想说什么?”

“嘞......”

我看着他越发不适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说:“不用着急,慢慢来,没必要这样逼迫自己,等你能够真正开口了,无论你有多少想说的话,我都一定会从头听到底。”我动作轻柔地用拇指按揉着他的额头,“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会愿意听。”

他再次在喉咙里咕哝了几个古怪的音节,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行为,表情逐渐变得困倦,在烘干机温暖温度的笼罩下,在我的怀里陷入了睡眠。

我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一段时间,确认他的头发全部变得干燥之后,才让他在床上平躺好,退出了房间。

走出门的时候我看见尼约靠在走廊上,百无聊赖地捣鼓着自己的终端机,看见我出来的时候眼神顿时亮起来,“我敬爱的博士先生哟,你终于出来了!”

“你能不能统一一下对我的称呼?”我无奈地问,“如果是在外面这样乱叫的话,我可不知道你究竟是在叫谁。”

“不要在意这些不怎么重要的细节啦。”尼约耸了耸肩,然后把终端摆到我面前给我看,“是嘉利米维尔要找你啦,他说他这两天就有时间能带着康纳尔多医生一起过来,问你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我明天要去一趟病毒研究协会,大概下午或者晚上就能回来,你告诉他,后天我应该就会一直都在,他随时都能过来。”

“是的,长官。”尼约拖长着尾音连连点头,回了几条讯息后,又抬头问我,“我睡哪儿啊,长官?”

“地板。”

尼约用鄙视的眼神回应了我这个答复。

我笑起来,指了指他左后方的一扇门,“那个是客房,里面的设备都很齐全,浴室也有,以前都是嘉利米维尔在住,你就睡那间吧。”

尼约的表情变得兴奋起来,他搓了搓双手,敷衍地对我胡乱点了点头,就迫不及待地一头冲了进去,大概是去找嘉利米维尔有可能留下来的一些小东西了。

不过以嘉利米维尔的良好习惯,最多也只可能有几张写废了的纸。我摇了摇头,走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