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府,张七娘院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
张敬则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手中的茶盏几乎要被他捏碎。
张夫人在一旁低声啜泣,不时地抹着眼角的泪水。
张七娘则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院中的人已被父亲砍杀了大半。
“郎君,就饶了七娘这次吧,她也是一时糊涂。”张夫人哀求道。
张敬则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一时糊涂?你可知道因为她的一时糊涂,险些毁了我好不容易才与刘员外攀起来的交情?老高费劲巴拉把她那俩兄长搜罗出来容易么?
你可知道因为她的一时糊涂,险些让我张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她这是要把我张家的脸都丢尽!我张家的女儿怎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
张夫人知道自己的夫君正是盛怒之时,哪敢再辩解半句。
但她还是有些不死心,既然事情已然做下,何不将错就错?
毕竟是在凤翔府,她的夫君是节度使,只要他们众口一词,说是那李二公子醉酒误闯到七娘的院子,那婚事不成也得成。
刘绰和李德裕身在他乡,再有本事又能如何?
年前的那次集市,她在府中忙碌,并没有陪同女儿出门。
哪知女儿回府后,便开始魂不守舍,茶饭不思,还将原本给她物色好的年轻将校和贵族子弟全都否了。
人选本已经筛得差不多了,就在野诗良辅和柳三郎之间徘徊不定,怎的出去一趟就又变卦了?
她是过来人,一看张七娘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有了心上人。
有了心上人怕什么?年节前遇到的,必定不是外地人。
自己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大,他们夫妻怕她成亲后受委屈,本就不舍得女儿远嫁,想在凤翔府为她找婆家。
而在这凤翔地面上,谁不愿意与节度使府结亲?谁又敢不忍让着点张七娘?
她问了贴身伺候女儿的嬷嬷,才知道,今日城中来了位贵公子,叫李德裕,出身赵郡李氏西祖,仪表堂堂、相貌不凡,尚未成亲。
一听是赵郡李氏的公子,她是有些犹豫的。这样的门第多少有些太高了,必定不会处处迁就女儿。
可没多久,整个凤翔城的贵女圈子都因为李德裕的到来轰动了。
官眷们都想一睹这位赵郡李氏嫡出公子的风采,张七娘一下子有了紧张感,哭着喊着让她想办法,并声称此生非李德裕不嫁。
她想,既然女儿喜欢他,那必然愿意为了他收敛些脾气。
关中离长安不远,她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女儿嫁到长安去。
只是因为张敬则的守边重任,她们鲜少到长安去,与长安的贵族圈子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
如今倒好了,这样一个“金龟婿”掉到了凤翔府,她怎能不好好抓住机会?
可没等她高兴多久,一盆凉水就兜头浇下。
在她想着要如何跟张敬则开口好让张七娘结识李德裕的时候,却得知,李德裕到凤翔府的当天,自己的夫君便下过帖子,邀请他到府做客,只是被婉拒了。
理由是,他要留在驿馆照顾他的未婚妻子。那正是他年节前从长安奔赴凤翔府的原因。
她那“金龟婿”虽尚未成婚,却已然定亲。与他定亲的,正是那位被城中百姓交口称赞的冰务司员外郎刘绰。
她想劝女儿放弃,堂堂节度使府嫡女怎可入门做妾?
可女儿以死相逼,说只要能嫁给李二郎,便是做妾,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而刘绰在节度使府给她安排的接风宴上就说过,她是不许郎君纳妾的。
为了让她答应帮忙,张七娘不惜绝食相逼,她真的是不得已才答应的。想着女儿若是能嫁入赵郡李氏,便是做妾,也不算太丢人。
可李二来到凤翔府后便一直深居简出。没多久,城中又起了疫病,听闻那个刘绰也染病了,他一直在驿馆中照顾她。
若是无法与李二郎见面,纵然她的女儿再好,那一切也都是空话了。
今夜晚宴,便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可这么多年,岁除的晚宴张敬则都是跟军士和同僚们在前院吃喝,从不会陪伴家人。
她根本无法带着女儿出来与李二郎见面。
因此,若要让他就范,她们必须使些手段。
而这些,她那忙于公务的夫君是不会知道的。
面对父亲的指责,张七娘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满腹委屈,哽咽道:“事已至此,女儿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这本就是她自己选的路。她不后悔。
喜欢一个人有错么?她不过是心仪李二郎罢了。虽只是惊鸿一瞥,可他的样子早已刻印到她的脑中,清晰如昨。
那日,她逛街逛累了,便到醉仙楼用饭休息,哪知道却见证了一场凶险的刺杀。
虽身在醉仙楼中,可她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惊惶未定之际,却见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骑马而来。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仿佛天神下凡,让人不敢直视。
他身姿挺拔,如同苍松般屹立不倒,那一身风尘仆仆的装束,不但没有减损他的气质,反而更添了几分不羁的风流。
当李二跃下马背,快步走向刘绰的那一刻,张七娘的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
他的眼眸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却又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
他的笑容温和,如同春日暖阳,温暖而不失风度,让人心生欢喜。
尽管那眼神和笑容都是给另一个女子的。但她的心中,那份对李二郎的爱慕却如同野火燎原,难以熄灭。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阿娘总问她想要找什么样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