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气氛在赵明诚离开后,显得有些微妙。
刘绰的直言不讳显然让刘翁和夏氏有些意外,他们被刘绰的一番话点醒,重新审视起这门亲事的利弊来。
刘翁看了看刘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绰绰,你不盲目追求权势和地位是好,可他毕竟是新科进士,若是因为此事,耽误了蓉儿的终身幸福就不好了。”
刘珍则显得有些无奈,他知道刘绰的担忧不无道理,但赵明诚毕竟是个新科进士,这样的条件在长安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不禁有些惋惜。
夏氏一直在心里权衡,她知道刘蓉的情况,“整个大唐,一年也就不到三十个进士,若是蓉儿能嫁给赵明诚,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绰绰,祖母知道你是担心蓉儿嫁过去后会受到委屈。要不咱们派人去涿州打探一下赵家的门风名声再做定夺?”
就在这时,绿柳匆匆走进屋内,回禀道:“大娘子回来了。”
刘绰点了点头,站起身对众人说:“咱们还是先听听大姐姐的意思吧。”
见到刘蓉,一家人将赵明诚提亲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
刘蓉听完后,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我并不想嫁给他。”
刘翁和夏氏一愣,没想到刘蓉会这么直接地拒绝。
曹氏道:“蓉儿,你是没见到那位赵郎君,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啊。阿娘也不是要你一定要如何,就是怕错过了,以后怕是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郎君了。你若是担心孩子们去了赵家会受委屈,就将他们留在家中,我和你阿耶一定给你照顾好了。你还年轻,终身总要有个依靠,阿娘不想看你就这么一个人苦苦熬着。”
刘蓉不以为意道:“阿娘,女儿如今过得很好,不想因为贪图进士夫人的虚名,就草率地决定自己的将来。再说,我也舍不得孩子们,他们还是跟着我这个阿娘好。经营饕餮楼这么久,女儿就明白了一件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个赵明诚不过才二十六岁,就高中了进士,以他的家世才貌,便是娶个未曾婚嫁过的黄花大姑娘都易如反掌。若只是想生养嫡子,要什么样的女娘没有?为何会口口声声认准了我?女儿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多半是看中了阿耶和绰绰能在仕途上对他有所助力,甚至二郎家也是他想攀附的。”
刘翁道:“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既然有榜下捉婿的,那自然就有想靠着岳家帮扶博好前程的。不管是你阿耶和绰绰的官位还是珍儿的功名,如今这些本就是咱们刘氏女娘挑好郎婿的本钱。”
刘蓉却道,“祖父,若他真是个良善之人,即便不靠这些,日后也自会有一番成就。但若他心思不正,咱们家就算倾尽所有,也未必能扶得起来。爹爹和绰绰都是清正廉洁的好官,我不想因为我的婚事,给家中带来麻烦。昌黎先生中功名多年,也从未想过走这般捷径。可见此人乃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刘翁和夏氏听了刘蓉的这番话,也觉得很有道理。他们原本只是希望刘蓉能有个好归宿,却不曾想其中还有这般复杂的利害关系。
刘绰听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道刘蓉如今是个有主见的人,不会被外界的纷扰所影响。
“罢了罢了,既然蓉儿不肯,那这件事就暂时放下吧。”刘翁叹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只是,这门亲事回绝了,日后再想找个条件这样好的郎君怕是不易了。”夏氏忧心忡忡地说,”孩子们的前程也能好些。”
“阿娘也知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能草率决定。”曹氏还是有些舍不得,“可阿娘就是舍不得看你这么一个人”
刘绰安慰道:“祖母,阿娘,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将来大姐姐真遇到合适的人,再做打算也不迟。说到孩子们的前程,咱们自己家就有两位进士了,何必贪图外头的进士?何况,女儿其实并未把话说死。他会满大街宣扬此事,那咱们也照葫芦画瓢宣扬宣扬便是。谁能打动大姐姐的芳心,谁才是咱们刘家的女婿。若赵明诚所言为真,那他应该自己想办法去讨大姐姐欢心,而不是如今日般自说自话。”
一家人又聊了会儿天,便各自散去了。
刘蓉的心中其实早已有了决断,她只想将酒楼经营好,把孩子们好好养大。再嫁的事,于她而言,从来就不是第一位的。
曹氏始终有些不舍得,跟着刘绰回了她的院子。
“绰绰,你派人去涿州打听打听赵郎君的虚实如何?现如今,谁家聘妻生子不是考虑上许多东西的?就是他对咱们家有所求,才能对你姐姐好呢。只要咱们家不倒,蓉儿就吃不着一点苦头!”
“阿娘,大姐姐不是说了么?她如今不想嫁!何况那什么一见钟情,此心可鉴的话,都是赵明诚的一面之词。大姐姐根本就不认识他。”
“人家好歹是进士,比那个王六不强上百倍?你年轻不懂事,婚姻哪来那么多你情我愿。若是能各取所需,换来个举案齐眉,也未尝不好。难道你想看你大姐姐,年纪轻轻的就这么熬下去?女人啊,还是得有个男人疼才行。”
刘绰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面让绿柳去叫人,一面笑道:“阿娘,女儿不明白,成亲有什么好的?大姐姐刚从王家那个泥坑里爬出来,你又要急吼吼地把她推进赵家的泥坑里去?谁说女人没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我看自从没了王六郎,大姐姐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宋学士五姐妹,一生不嫁不也过得好好的?如今大姐姐日子过得多逍遥?你干嘛非得找个男人来束缚着她?”
曹氏气道:“你才多大,哪里知道为娘的苦心?我倒想知道,若是将来你有个女儿,你也能说出刚才这样的话来?”
刘绰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为难,“阿娘,这个问题我还真想过。若是我有一个女儿,我宁可让她做女土匪,也不让她做什么良家妇女。一辈子困在内宅,循规蹈矩的有什么好?何不出去见识见识这广博天地?”
曹氏被刘绰的话气得不轻,“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样子,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刘绰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阿娘,你这就是偏见了。女子怎么了?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子也能做。凭什么女子就要依附于男子生存?”
曹氏无奈地摇摇头,“你呀,就是太倔强了。等你以后嫁人了,就知道为人妇的难处了。记住,这些话跟阿娘说说也就罢了,在二郎面前可千万不要说啊!”
刘绰笑了笑,“可是阿娘,二郎说了,我在他面前可以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藏着掖着呢。”
“那也不行,你这话太过伤风败俗,二郎就是再好的教养也受不了。现如今,你们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自然看彼此怎么都是好的。将来成婚后,让日子消磨消磨,可就不同了。”
刘绰笑着抱住曹氏,“阿娘,你就放心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女儿都会好好生活的。若是将来二郎变了心,我便自请下堂,回家来伺候您。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做李家妇,就做刘家五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