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没有听到沈风的消息,一听到便是鱼游沸鼎之势,从夜里到天晓,顾碧落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如果这次形势没有缓解之法,京城必然陷入混乱之中。
这个乱,还是君乱而乱。
皇帝听到九鼎的传言没有召见沈风,证明他已对沈风再无信任,之后皇帝若是发动暴政,濮阳宫将会以诛杀暴君之名起义,届时,天下将之大乱。
皇上真是越来越糊涂,皇帝一手将天策府促成反叛之军,如今却又忌讳,当初顾碧落听到天策府时,便是如此推测皇帝心思,她觉得皇帝是故意让沈风拥有一个不受管制的天策府,好让濮阳宫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忧,但他此时又要亲手毁掉天策府,濮阳宫会怎么想,天策府会怎么想。
濮阳宫自然是幸,而天策府则会心寒,沈风本来没有反叛之心,如今皇帝这个举动,定会令沈风大失所望,日后——
唉——
顾碧落眉梢紧紧皱着,今日就算暂且平息下来,但祸根已埋下,沈风若是真的走上那一条路,我又当如何——
踏踏踏——
顾碧落策马奔行,天刚晓便赶去保州府,自从皇帝将宋行军扎入天策府内,宋行军便入主保州府,保州府离京城十分近,以时间推算,沈风最远只会在保州府范围内。
为了突破城门,顾碧落让唐大小姐等人在城门口制造混乱,顾碧落趁机冲出城门,然后直奔保州府。
根据线报,宋行军已回到保州府,但这两日具体去了何处,却无从得知,顾碧落直入保州府府衙,宋行军正在整备军队,见到顾碧落匆匆而来,似乎不太意外。
“碧落,你怎么来了,说起来为兄已多日没有去看你,近日忙于军务一直抽不出空。”宋行军见到顾碧落,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些温色,他在军中声誉极高,铁血治军,英勇无敌,要不是之前在秀容败给了沈风,他如今的威望会更大。
望着眼前这位世兄,顾碧落感概颇多,如果她没有成为沈风名义上的妻子,她应该会成为宋行军的妻子,这并不是与爱情有关,而是相比较其他人,她对这位世兄更熟悉,和他在一起并没什么不好,尽管平淡如水,这也正是夫妻的本质,只有她了解这位世兄,假若不是皇帝忌惮‘相将一家’,宋行军早就成为军中第一人,不会被远派边塞,更不会屈居在夏侯屠之下,如今他成为军中炙手可热的第一人,顾碧落心中五味杂陈。
“我听闻兄长前日进宫,为何匆匆来去?”顾碧落一张口,便是直接询问。
宋行军也是直接,神情严酷下来,沉声道:“你可是为沈风而来。”
顾碧落深知这位世兄的性情,所以没有拐弯抹角,“兄长将沈风关在何处?”
宋行军冷然道:“此乃皇命,请恕为兄不可奉告。”
顾碧落心情焦急,加上身体疲惫,脾气自然很差,言词激烈道:“难道为了皇命,便置于天下而不顾!”
宋行军面不改色道:“皇命不可违,你今日若是来叙旧,为兄自然欢迎,若是为了此事,那还是请你离开。”
在来之前,顾碧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他性情还是那么刚硬,一时激动道:“沈风绝不可杀,皇上是被那些传言乱了阵脚,若是沈风死了,那些意图谋反的人便有机可乘。”
宋行军断然道:“若是有人胆敢谋反,我必然将其诛杀!皇上令我入天策府,便是为了胁制谋逆之众——包括沈风!”
顾碧落睁着布满血丝的眼,语气不禁提高起来:“沈风不会谋反,是有人要陷害他,令皇上不再信任他。”
“是否传言为兄不清楚,我只知忠于皇命!”宋行军丝毫不讲情面,即使面对青梅竹马又深爱的女人,正这是两人的隔阂所在,顾碧落虽然情商低,但她不是个无情的女人,甚至很多时候处理的事情,会掺入感情。
“难道为了皇命,便要杀一位功臣良将。”顾碧落终于大怒道:“是皇上将他推入天策府,让他置于风尖浪口上,而今,听到了谣言,便又要杀了他,如此翻来覆去自乱阵脚,绝非君命!”这就是带着感情的言论,顾碧落明显倾向于沈风,沈风是自愿上位,而非被迫。
“放肆!”宋行军虎目一沉,神情威严道:“若是再让我听到你非议皇上,休怪我不客气!”
“我正是为了皇上才来相劝!”顾碧落可不会那么怂,脾气一上来,与他怒目相视:“沈风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将来若是有他——”
“够了!”宋行军怒喝一声道:“他如今是反贼,你切莫再为他说情,更勿再他牵扯再深,否则休怪我不念旧谊。”
顾碧落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此话是何意,你以为我是为了私情么,若是为了私情,我之前便该叫他远离京城!”她说到最后,几乎是怒吼出声。
两人一时无声,火药味愈发弥重,宋行军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冷面无情道:“我还是那句话,皇命不可违!”
“为何你如此固执!”顾碧落一路尘土飞扬,鬓发凌乱也来不及整理,为的便是来说服他,可见他根本听不进半句话,怒气越来越大,“难道为了皇命,兄长宁可成为千古罪人!”
啪!
裂——
宋行军怒地将身边厚厚的长桌拍碎,怒目圆睁道:“你又怎知他不是包藏祸心日后危害天下!哼,一己私见,沈夫人,请回吧!”
这一句沈夫人似乎将两人往日的情谊抹尽,顾碧落心中隐隐作痛,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如今立场更是对立,再多言语,再多纠缠,只会两人渐行渐远。
“兄长若如此想,我亦无话可说,碧落只有一句话,我问心无愧!”说到此处,顾碧落反而平静下来,但语气中的决然令人动容,她是倾向于沈风,这是她一路看着沈风成长过来,她了解沈风,也清楚沈风的为人,断然不会相信沈风会谋反。
虽然他平时看似立场不明,不惟命是从,不恪守君臣,但他有原则,那就是不会伤害百姓,不会危害天下,基于这个原则,才使得他立场不明。
顾碧落自然希望他做一个忠臣,所以一直替他周旋于朝廷与天策府之间,作为一个枢纽带,倾尽了所有精力,眼看有机会除去濮阳宫,绝不能任由皇帝自乱阵脚将沈风杀死。
说罢,顾碧落本该愤然离去,但她的目光却放在宋行军身上,准确的说,是观察他的衣服和靴子,衣服和靴子尽是尘土,显然才刚经过远途,而且地上还有鞋印,鞋印上面是黄土,保州附近并没有这种色泽的黄土,这种黄土,应该在京城西面才可以见到。
思索间,顾碧落目光望了宋行军腰间的令符一眼,然后走出了保州府,顾碧落难道就这么走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与沈风相处的这段时日,她也学会了一些偷偷摸摸的本事,在别人没有觉察的情况下,又折返回去,这次她去找的保州府的马厮,既然从宋行军口中得不到答案,便从他的马儿得知。
悄悄走入马厮中找到宋行军的马儿,马儿正在饲食,顾碧落便去观察马儿的马蹄,想在马蹄上寻出一些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