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语调轻柔舒缓,明明声音不大,却说得那老头面红耳赤。
老头本以为能顺利完成抹黑谢宴辞的差事,没料到被姜稚横加阻拦当众驳斥回去,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又见她只是个女子,愈发怒不可遏,当下口不择言:“你一个女子懂个什么,想来府上无人教导,要不然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怎会甘愿与他人做妾!”
“但凡自尊自爱些,早拿一尺白绫自缢了,哪会像你这般没脸没皮地在此信口雌黄。”
这话说得太过刺耳,茶楼上的关衾玉紧紧皱起了眉头。
倒是姜元宁歇息了一阵又缓过劲来,捂着嘴笑:“我这二妹妹向来自有主意,说不得入了王府还觉得捡了大便宜呢。”
说罢瞧了眼陆喻州,见他面色阴沉,目光定格在姜稚身上,又拉长声调说道:“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宁愿去做妾,也不愿做别人的正头夫人。想来因果轮回,一切皆是报应。”
她话说得没头没脑,关衾玉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陆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元宁勾唇一笑,不再言语,拿帕子按了按嘴角。
却听关衾玉自顾自地说道:“姜姑娘身为庶女,想来婚事应当掌控在王夫人手中。既是父母之命,又何来自作主张之说。王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却没有容人的度量,如此厉害,也不知在教导陆夫人的时候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你——”
姜元宁被关衾玉刺了一下,顿时狠狠睨她一眼,想到她的婚事又哼了一声笑道:“是,关姑娘身为嫡女自是不用受人磋磨,那就祝关姑娘心想事成,早日寻得如意郎君。”
她本想着关衾玉能就此闭上嘴,却没料到她突然红了耳根,羞赧至极的微垂着眼睛:“那就借陆夫人吉言。”
目光扫过临窗而立的陆喻州胸脯起伏了两下,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若是能觅得如陆大人一般的男子为夫君,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桌上的山药糕做的极好,姜元宁连吃了两块才住了嘴。若在以往,听见这样的话,少不得一碗茶要泼过去。可如今她已知陆喻州自私至极,若没有用处之人是看一眼都嫌碍事。
更是知道他心底唯有姜稚一人。
关衾玉这一番试探未免就有些好笑了。
所以她没有动怒,只是悠哉地弹了一下指甲,斜着眼睛看她:“那有何不可。关姑娘放心,我不是善妒之人。若真有那日,我便让了正妻之位洗手给姑娘做妾如何。”
关衾玉惊得瞪大眼睛,惊慌失措的辩解:“我只是……只是……说笑罢了。”
可眼睛却忍不住的看向陆喻州,见他仍是凝神看着楼下的模样,愣了片刻,渐渐安静下来。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因着有太子等人在。平日里只点着几盏灯笼的城楼上燃起了一排排的火把,将城门口照得亮堂无比。
除了关心月,后面等着的大臣家眷皆耐心候着,看着两方博弈。
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猜到尚嵘受人指使,且那人身份不一般。且僵持了这般久,按理说消息早已传进皇城可宫里却没有半点动静。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众纨绔早已安静下来,等着姜稚如何辩驳,就连尚嵘都露出了点期待之色。
姜稚听多了恶言,可老头口中的话却仍教她厌恶无比。
以至于想与没想便怒道:“我看你年事已高让你三分,没想到竟是个老糊涂的。这般瞧不起女子,我且问问你,可曾有母亲,可曾有妻儿,你母亲可曾教导过你。她让你如此这般口出恶言逼人去死?这世道多不公,女子生存尚且艰难。为了爹娘为了幼子行无奈之事被人强迫羞辱的女子多不胜举,难道她们都应该去死不成?”
“她们若死了,是不是年迈的爹娘幼子也应该活活等死?你这话不应该用来问我,还是应该问问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为何不能如女子一般一心一意只守着一人。没人纳妾了,自然就没有女子为妾。”
“错不在我,我为何要认,为何要一尺白绫自我了结。你虽半截身子入了土,可也不能这般不讲道理。”
老头气得胡须乱颤,身体抖得如风中落叶,满嘴都是白沫像随时都能撅过去一般。
指着姜稚,半天说不上话。
姜稚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接着说道:“我虽是妾,但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当着王爷的面如此羞辱于我,想是也不想活了。按理说应该让人几棍子打死的,但我与王爷心善今日且饶你一命,但杀罪可免活罪难逃,教训还是要给的。若不然谁都有胆子来王爷跟前说上一嘴。”
说罢,朝着早已看呆了的谢旪使了个眼色。
非是她心狠,而是这老头她上一世见过。
也是这般拦了谢宴辞的马车大放厥词。
那时他刚平定边关战乱带着伤回京,虽险胜,跟着的将士却折了大半。
她与陆喻州就站在茶楼上,看着老头骂了小半个时辰。
或是谢宴辞受伤昏迷或正是他消沉的时候,王府的马车毫无动静,死一般沉寂。
她看得不忍本想让陆喻州出手阻了这场闹剧,可陆喻州只是慢悠悠的饮了茶。
说本就是谢宴辞无用,落到这般境地也是他咎由自取。
这事成了姜稚的心头的一根刺,也是她认识到与陆喻州不是一路人的开始。
至于最后的那些……
姜稚闭了闭眼,估摸着她上上辈子是掘了陆家的祖坟才会落在他的手里了吧。
在谢旪的眼里,姜稚就是寻常的闺阁女子,胆子还没有春桃的大。
有时被自家主子欺负狠了,还会偷偷抹泪,从未见她如此咄咄逼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