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的气氛1开始是还是轻松愉悦的,直到深秋夜雨落下,席上残羹横陈,众人酒酣熏熏,初更更漏敲响之时,气氛逐渐变得凝滞感伤起来。欢声笑语也安静了下来。
屋外风声飒然,落叶随着夹杂着雨滴飘落下来,在廊前石阶上滴滴答答,噼里啪啦作响。更加增添了此刻哀伤的别离气氛。
“今日家宴,谢姐姐能来话别,彤云甚为感激。明日彤云和便要动身跟随夫君离开京城了。谢姐姐有什么话要跟彤云交代的么?”张彤云轻声开口,打破沉默。
谢道韫今晚喝了不少酒,面色微微有些酡红。她微笑起身道:“彤云,还有冰柔。我们都是多年的好朋友。你们要去徐州了,道蕴当然舍不得。你们这1走,我便是平日连个谈心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哎,想想真是很舍不得你们。”
张彤云和庾冰柔听了这话,都叹息点头。
谢道韫道:“不过,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便是想留,也留不住啊。其实,人生别离,乃是常事。彤云身怀有孕,冰柔已为人母,本就有了自己的生活和未来,道蕴唯有替你们高兴和祝福。你们不能喝酒,道蕴自饮1杯,为你们送行。他日有瑕,莫忘了回京城来看我。”
席上众人听了谢道韫这话,心中都有些感慨。谢道韫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想到她如今已经3十许人,却依旧孑然1身,孤身1人。本来还有闺中之友往来,张彤云和庾冰柔走后,她便再无密友了。虽然她生性淡泊,或许享受孤独,不以为意,但终究感觉她有些可怜。
谢道韫端起酒杯,1饮而尽。张彤云和庾冰柔以茶代酒,陪着喝了1口。
谢道韫放下酒杯,微笑道:“时候不早了,彤云要早歇息,冰柔也要陪孩儿,明日你们还要动身。道蕴为2位弹奏1曲,便也告辞了。这1曲,也送给座上诸君,便也当是道蕴为你们送别。”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仆役捧来瑶琴,谢道韫走到琴台旁跪坐,拨了两下琴弦,调了音准,旋即弹奏起来。
那是1首汉代古曲,琴声琅琅,曲调和缓,甚为悦耳。琴声低回之时,谢道韫开口轻声吟诵。
“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4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昔为同林燕,今为参与辰。昔者常相近,他日难闻声。惟念当离别,恩情日以新。鹿鸣思野草,可以喻嘉宾。我有1罇酒,欲以赠远人。愿子留斟酌,听此别离音。”
铮然1声,吟诵声这琴声1起断绝,寂然无声。众人尽皆沉默,张彤云本来已经很伤感,此刻已经潸然泪下。
谢道韫起身微笑道:“好啦,我并不想惹得彤云流泪的。彤云,莫要如此。”
张彤云抹着泪道:“我心里难受。”
谢道韫道:“莫难过,又不是见不了面了。你身子要紧。”
张彤云吸了口气,让情绪平复,笑道:“本来我该回赠1曲给姐姐,可是我最近手疏,又身子倦怠,还请谢姐姐原谅。”
谢道韫笑道:“是呢。虽然是你们远行,但想1想,何尝不是我远行?你们都在1处,我独在京城,这不也是远行么?今晚其实也在为我话别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才女便是才女,换个角度1想,何尝不是如此?离别是相对的,我离你而去,岂非也是你离我而去。
“这么1说,倒是该献1曲给谢小姐了。”周澈哈哈笑道。
庾冰柔白了夫君1眼道:“彤云身子不便,我又不会唱曲,难道你唱?”
周澈忙闭了嘴,尴尬1笑遮掩过去。
谢道韫微笑道:“倒也不必了,开个玩笑罢了。时间不早了,道蕴也不打搅了。就此告辞,明日诸位远行,恕道蕴不送了。”
张彤云啊了1声道:“谢姐姐便要走了么?”
谢道韫笑了笑,走过去伸手拉着张彤云的手道:“好生歇息,保重身子。怀孕之人,但早睡多静。我走了。”
张彤云点头轻声道:“我送谢姐姐。”
谢道韫指了指张彤云隆起的肚子,轻声道:“不必送我,雨天路滑,摔倒了可不好。”
张彤云看向李徽道:“那夫君替我送送谢姐姐吧。”
谢道韫看了李徽1眼,今晚李徽很少说话,1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心思在别处。
“不必了,我自己去便是了。”谢道韫微笑道。
张彤云尚未说话,李徽站起身来道:“理当相送。彤云,你回房歇着吧,我送阿姐便是。”
张彤云点头,看着谢道韫道:“谢姐姐,彤云失礼了。”
谢道韫微笑道:“去吧。”
张彤云和众人打了招呼,在婢女的搀扶下离席而去。
1旁庾冰柔也站起身来,上前对谢道韫道:“谢姐姐,我也回去了。孩儿在家中不知如何了。这几年多谢你的照顾,我才能有今日,否则我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今后虽然我不在京城,也会时时想着你的,感念你的大恩大德。”